這座城市值得一個更懂得愛護它的長官,無論最終會是誰,至少有人應當為此努力,無論使用什麼手段。
展慎之這樣認為,因此他依然住在家里,陪同父親參加體面的宴會,報名參加前哨賽,且也并沒有放棄他的特權。
在復雜的思緒之中,展慎之和方千盛抵達了摩墨斯中心站。
走下臟得發滑的樓梯,靠近鐵欄,一名展慎之在前天夜里的視頻里見過的人雙手插兜,站在出口處。
他頭發花白,身材微微發福,見到展慎之,立刻展露出諂媚的笑容:“展警司,方警司!”而后將肥又短的右手從風衣口袋里伸出,朝展慎之伸來:“我是周誠,不知道展警司還記不記得,我們上周在總局開會的時候見過。”
好運氣來得突然,展慎之欣興之余,突然想到在前天夜里攔路的喬抒白。
他的第一個線人,白皙弱小,市井諂媚,像馬戲團里的小型動物一般,懷揣著找到俱樂部失蹤女孩兒的單純愿望,愿為她們付出或許是生命的代價。
從很多方面來說,喬抒白都是一個合格的耶茨市民,愿意為朋友涉險,比許多心懷鬼胎的耶茨官員稱職,更值得得到幫助和保護。
腦中構想著未來,展慎之謹慎地伸出手,重而短促地和周誠交握:“周警督,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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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墨斯區比展慎之上一次來時更不潔凈了。
警車在巷弄里緩慢穿行,展慎之坐在副駕駛座,覺得氣悶,按下車窗,聞到街上彌漫著一股瀝青和菜肉腐壞的臭味。
摩區是建設耶茨的勞工體和三等艙市民聚集的地方,面積只有上都會區二分之一大,卻住了二十多萬人。
這里的建筑普遍不高,排布密集,街道都很狹窄,沿街還有不少小販兜售手工藝品和自種蔬果,把路占得滿滿當當。
“我們先去局里安排的宿舍,”周誠不斷用手拍打喇叭,想驅散車前的行人,“摩區到上都會通勤不方便,局長特意讓后勤處給二位騰出了兩間空房,就在警局的輔樓里。”
展慎之道了謝,聽周誠介紹摩區,忽然看見路盡頭有一棟棟新奇得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建筑。
這建筑很大,大約七層樓高,外形像個六邊形寶盒,墻面是深淺紫色的豎紋,屋頂掛著閃閃發光的幾個亮橙色的大字:摩墨斯星星俱樂部。
展慎之讀出來,周誠立刻接話道:“這是摩區最大的俱樂部,底層是酒吧,二樓每天都會辦精彩的馬戲舞會,展警司和方警司要是有興趣,我們今晚就來看。”
見展慎之挑眉,他又笑著補充:“放心,這是何褚先生建立的,可不是什麼不健康的場所,帶孩子來看節目的也大有人在。”
摩區警局與星星俱樂部相距不遠,是三棟黑色的矮樓,主樓大些,兩邊的輔樓矮一些,宿舍樓的窗戶房間密密麻麻。
展慎之和方千盛的房間相鄰,在三樓,面積至多二十平,進門左手邊是浴室,再往里走,鐵欄單人床邊擺了套灰色的塑料桌椅,靠墻有個衣柜。
窗戶是圓形的,直徑大約半米,展慎之站在床邊望出去,恰好可以看見星星俱樂部夸張的紫色尖頂。
他打開行李箱,率先掃描了房間,發現天花板上的四個角都裝上了攝像探頭,連浴室都有,他拿出電腦,面向床,用背和肩膀遮住屏幕,迅速操作,挾持了監控,用人工智能改造畫面,生成了新的影像。
監控中的展慎之俯身放下電腦,開始整理東西,而真正的展慎之坐下來,拿出手機,打開了他的摩區線人的監控畫面。
下午三點,似乎恰巧是喬抒白的上工時間,畫面微微震動,地拍攝摩墨斯星星俱樂部內部的景象。
俱樂部里裝得奢華,金色柱子,紫色地毯,繁復的雕花吊頂。
走廊上,穿著白襯衫的工作人員來去匆匆,似乎都在為舞會開場做準備。
喬抒白或許腿沒全好利索,畫面看來仍舊跛著。他搖擺地穿過走廊,走到了光線昏暗的后臺。
后臺站著兩排跳舞女郎。女郎們眼妝畫得飛起來,紅唇艷麗,穿金紅相間大擺裙,看見喬抒白,都親熱地過來抱住他:“白白,腳好一點沒有?”
喬抒白的聲音很輕:“好一點了。”
“怎麼不多休息兩天呀,”一個圓臉的女郎親昵地捏他的臉,“我可以幫你點名呀。”
“就是,金金點得可好了,”另一個女郎揶揄,“昨天完全沒有多點三個呢。”
金金佯裝生氣,叉腰點著她的臉。喬抒白四周擠擠攘攘,鶯聲燕語,仿佛能聞見溫軟的脂粉香氣,展慎之把屏幕拿遠了些。
這時候,宿舍的門被敲響了,方千盛在外面叫他。展慎之收起手機,走過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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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俱樂部的舞一天也不能停。
喬抒白腳踝敷了昨天上午在下都會區買的膏藥,略有好轉,不過尚未痊愈。他給跳舞女郎點完了名,正和她們一道團坐在臺階上聊天,舞蹈女郎的領班兼舞臺導演羅茲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