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儷又笑道:“我沒管你,你怎麼還管起你媽來了……”
“標記不早都洗掉了嗎?”江淮問。
江儷靜了半晌。每當她不知道該怎麼和江淮溝通的時候,她就會笑一笑:“和這個有什麼關系,我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談情說愛?”
江淮沒有說話。
江儷有點后悔給江淮通視頻了。她不是不想念江淮,也不是不想多給江淮打電話,可她開始害怕聯系江淮了。她記不清她有幾個月沒有回國了,江淮在她管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慢慢長成了一個陌生的樣子。從前江淮是依賴她的,是對她絮絮叨叨的,可現在卻離她愈來愈遠,冷漠而沉默,像一頭離群索居的年輕的狼。
可她沒有精力教導,也沒有精力挽回。
她年輕犯的錯,江淮卻幾乎替她承擔了所有后果。
偶爾深夜夢醒,江儷還會做噩夢,夢到她和江淮相依為命,住在老城區的那幾年。破舊的樓房墻角生著黑霉,連一陣風吹過來,門窗都會搖搖晃晃,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
三更半夜,有人敲門,喝醉了的,蓄意的,敲著門喊:“有人在家嗎?有人在家嗎?開門!你家爺們到家了!”
“小娘們,你男人呢?”
“你看你們孤兒寡母的,你又是個Omega,生活也不方便,要不你就跟了我吧?我不嫌棄這小拖油瓶。”
“干嘛啊?裝什麼啊?他媽不都被人標記過了嗎你在這裝什麼三貞九烈?”
“放心,我Beta,標記不了你,就玩玩嘛!給我聞聞你的信息素?”
鄰居充耳不聞,門鎖緊閉。
她抱著江淮發抖,江淮告訴她,我保護你。
江淮說到做到了。
冬日深夜,一個男人喝得醉醺醺地過來砸門,震得好像家里每一扇窗戶都在響。江儷哆嗦著拿手機想報警,但又先去檢查了一遍窗戶有沒有鎖好。
當她從廚房出來,看見家門大開。
男人癱軟在地上。江淮在旁邊,安靜地低著頭,手里的水果刀在滴血。
血慢慢從那個男人身上向外滲,淌到地上。江儷跌坐在地上。
警察來了。120也來了。破舊的待拆遷小區迎來了它一年到頭最熱鬧的一天。鄰居紛紛探頭出來看熱鬧,竊竊私語。
江淮只到江儷肩膀高,警察帶走了江淮,也帶走了江儷。
那個冬天好像格外冷。
江儷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慶幸江淮年紀小,力氣輕,那個男人去了醫院只是輕傷,沒有大事,江淮還沒滿12周歲,又被放了出來。
都是她的錯。江儷那時想過,要是江淮出了事,她也不活了。
是她犯的錯,江淮卻替她承擔了。
是她和家里斷絕關系,還沒有畢業就結了婚,江淮還沒有出生,成了丈夫的大學同學出軌,她就又去離了婚,洗掉了標記。
是她沒有一點工作經驗,帶著一點點大的江淮,什麼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家一邊照顧江淮,一邊做計件算工錢的手工活,讀了十幾年書,到頭來一窮二白。
江淮上小學后,她就出去找工作了。從警局回來的第二天,她帶著這麼多年僅有的幾千塊錢存蓄,和江淮搬了家。
江儷從不認為因為自己是Omega,就應該遭受這些。她只能說貧窮是原罪。
江儷笑道:“有談情說愛的時間,我倒不如回去看看你們兄妹倆。
”
江淮沒說什麼,他瞥了眼表,沒什麼表情:“不早了,你休息吧。”
“嗯好。”江儷說,“你也好好休息……”她想了想,“明年夏天,你放暑假,我應該就有空回國了。你和星星在家好好的。”
“嗯。”
江淮活動著酸僵的肩膀躺上了床。
應激期睡覺就不用指望了,在床上也就是躺躺。
但可能是上回打抑制劑被薄漸看見,心態崩了,應激期反應就格外強,所以這次應激期平緩了許多。江淮躺了會兒,躺得困困欲睡。
半睡半醒,時間過得格外快。江淮不知道自己躺到了幾點,他躺到了聽到一聲消息提示。
江淮從枕邊摸過手機。
17:54。
居然躺了快四個小時。
江淮屈了屈肘關節和膝關節,慢慢坐起來。不是太疼了,只是稍微發酸,用不太上力氣。
他劃開手機。
-BJ:寫作業了麼?·v·
江淮盯了半晌這條消息,給薄主席回了六個點。
-BJ:這是沒寫麼?
-真正的強者:猜?
-BJ:不是說好共同富裕麼?
-真正的強者:誰跟你說好了。別煩我。
-BJ:前桌,七門作業,你好歹寫一門?
江淮不想搭理他,翻身下了床。
手機又響了下。江淮眉心皺緊,但還是低頭看了眼。
-BJ:挑一門?上周寫數學,這周換英語?
-BJ:就一張卷子。后桌友情輔導。
江淮又坐回床上。
-真正的強者:你就這麼閑?
-BJ:這周作業少。
-真正的強者:……
十分鐘后,江淮不情不愿地去書包翻了英語卷子出來,墊了本書,趴在床上寫英語。
-BJ:開視頻吧,萬一你走神了怎麼辦。
-真正的強者:我不想看見你的臉。
-BJ:那我把攝像頭挪開?
江淮扭頭,用食指中指從地上的書包夾了筆袋出來。
他轉回頭,視頻通話已經接通了。
那邊攝像頭晃了晃,視角拉遠,“咔噠”一聲,手機被卡在手機支架上。
這個視角,江淮有理由相信薄漸把手機支架放在了房間某個矮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