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答應了,也只是我強求所致。可他們讓你留下來的時候,你便毫不猶豫。”
他看著沈清秋:“師尊,你不常笑。我愛看你笑,可是一想到,你只有在和他們一道時,才會這樣笑,我就……”他輕聲細語道:“……非常,非常痛苦。”
沈清秋終于明白了。
“他們”,指的是蒼穹山派!
那天在竹舍,柳清歌忽然開窗查看,果然覺察到了一直徘徊在外的洛冰河。
他沒有離去,而是把竹舍內的歡聲笑語、把他那一聲“嗯”的應承,全部聽在了耳中,記在了心里。
沈清秋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所以生氣了?”
“生氣?”
反問之后,洛冰河陰戾地吐出兩個字:“我恨!”
“我恨我自己!”
他負著手,暴躁地加快步伐。
“我恨我沒用。我恨我總是留不住任何人,從來……沒有誰肯選擇我。”
洞中其余人都不便輕舉妄動。洛冰河現在維持著心魔劍的供給,誰都不想他突然發難。
岳清源卻道:“你的意思,是要他二選一?”
洛冰河頓住腳步,搖了搖頭:“二選一?不。這不是。”
“我知道,如果要選,師尊一定不會選我。所以,只要沒有選擇就好了。”
洛冰河流露出一種奇異的興奮,蒼白的臉涌上一層潮紅。
“所以這次我吸取了教訓。蒼穹山派不存在就好了。這樣,師尊就只剩我了。”
無塵大師不忍卒聽,合掌佛號不斷,阿彌陀佛道:“洛施主,你魔怔了。”
洛冰河兀自大笑,無塵大師繼續道:“沒有選擇的可能,固然也沒有了放棄你的可能。但沈峰主對你的所作所為,又怎會釋懷?”
洛冰河柔聲道:“師尊,清靜峰沒了,我可以再給你造一個。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不奢求什麼了。你一不順心,就可以打我,殺我,反正我死不了。只要……只要你不離開我就好。”
他虔誠地說:“真的,我只有這一個愿望了。”
沈清秋喉嚨干啞,口里發苦,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確定,洛冰河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瞳孔渙散,紅色的漣漪時擴時縮,笑容扭曲,真真正正是一副徹底發瘋、失去理智的模樣。心魔劍上紫光大盛,不知道他在控制這把劍,還是這把劍在控制他。
竹枝郎忽然道:“除了蒼穹山派,這世上沈仙師在意的東西千千萬,你是不是都要毀了才好?”
洛冰河莞爾道:“好啊?為什麼不好!”
他一側頭,陡轉陰鷙:“讓他閉嘴!”
漠北君聞言,想了想,對準竹枝郎臉部打了一拳。
天瑯君看著洛冰河,目光中憫色閃動,嘆道:“……心魔劍已經侵蝕入腦。他真的瘋了。”
洛冰河微笑著點頭:“對。我是瘋了。”
沈清秋聽他親口承認自己發瘋,心臟一陣抽搐的悶痛。
他輕聲道:“冰河,你先離開那把劍,離它站遠點。”
他一邊溫言相勸,一邊手在寬袖底悄悄按上了修雅劍劍柄。洛冰河笑道:“沒用的。師尊,你不必這樣。你越是對我好,我越是怕。”
他說著,右手做了個略略上揚的手勢。剎那間,心魔劍上紫氣大盛。
竹枝郎吐出一口淤血。剛才那一拳,也只讓他閉嘴了一會兒。他平靜地道:“可憐。”
“可憐?”洛冰河喃喃道:“不錯,我是可憐。就算是可憐我也好,師尊你能有一次留在我身邊嗎?”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滾滾流下。
洛冰河瞳孔赤紅地咬著牙:“師尊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放開我。
”
“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能夠成為你拋棄我理由,每一次都是這樣!”
忽然,尚清華啪的一聲摔到地上。沈清秋也下意識扶住了石壁。
整個地面開始劇烈地震顫。
埋骨嶺的下墜速度加快了!
岳清源淡淡地道:“師弟,他是瘋了,你要如何處置。”
洛冰河冷笑一聲,后退兩步,猛地抓住心魔劍柄。
地面震顫愈發強烈,透過洞口向外望去,能看見滾滾云叢中,探出無數高低不一的山頭。沈清秋剛要祭出修雅,忽的身旁白光炫目。岳清源先一步抽出了劍。
劍嘯聲撕裂了彌漫的飛雪和紫黑之氣。
玄肅出鞘!
漠北君見岳清源劍尖對準洛冰河,上前迎戰。玄肅靈力暴漲,還未相接,直接將他震了出去。
漠北君像是完全沒料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打飛的一天,保持著這種表情,轉眼墜下埋骨嶺。尚清華魂飛魄散,抓了一把劍就沖過去,沈清秋忙拽住他:“你干啥!”
尚清華咆哮道:“我靠,他不會飛啊!”說完便跳了下去。
沈清秋逆著飛雪和狂風從破口處往下看,恰好看見距離冰面還有百丈的高空中,乘著飛劍的尚清華抓住了漠北君。
確定他摔不死后,沈清秋連一口氣也來不及松,猛地轉回頭,洛冰河已和岳清源正面對上。
洛冰河固然爆發力可怖,沈清秋卻沒料到,玄肅完全出鞘后,威力竟如此強悍,能和發狂狀態下的洛冰河戰成平手。沈清秋能感覺到,耳膜和喉嚨被空氣中激蕩的靈力和魔氣壓得隆隆作響。
他見這洞遲早要塌,搶上巖壁,徒手握住心魔劍,一用力,把它拔了出來!
雖然拔了出來,可埋骨嶺下落之勢還沒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