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耐心道:“我一沒叫二沒喊,怎麼就值得擔心了?我……為師也不是不能忍的人。”
時隔多年,首次在洛冰河面前重新自稱為師,感覺莫名酸爽。
洛冰河看著他,隱隱有悲憤之色在目光中閃動:“師尊,你都疼暈過去了,還說不值得擔心?”
好不容易能醒來見面,好不容易終于把話說開,卻還是迫于無奈,眼睜睜看著人被帶走。
若不是顧忌天瑯君的血蠱,洛冰河也不至于束手束腳。明明不想拖人后腿,卻還是讓人受了牽制。沈清秋心中煩躁:“不是你沒用。是我不留神,著了他的道。”
洛冰河道:“師尊被他灌下血液,也是為了幫我的緣故。即便師尊能忍,我卻不能忍。那劍他要就給他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沈清秋給他跪了。
什麼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那可是你的金手指啊!!!
話到嘴邊,他迅速改了口:“你有沒有考慮過,心魔劍落入旁人手里的后果?魔界,北疆,人界,蒼穹山,都會是他摧毀的對象。”
他在挑明利害,洛冰河卻又郁郁起來:“……師尊生氣我把心魔給了他,只是因為害怕牽連蒼穹山派?”
……
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
他說不要你的肉身只要你的劍,你信他?
有這麼甜嗎?萬一他拿了劍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擔心蒼穹山派和擔心洛冰河,這二者并不矛盾啊!
洛冰河這一句話給人的感覺,就像那些整天抓著男人問“你到底愛不愛我、你更愛你的事業還是更愛我”的小女孩兒一樣,不知道思考究竟是什麼回路。
跟這孩子怎麼說也說不通,沒三兩句又糾結起來了。
沈清秋正干捉雞,誰知,洛冰河反倒先告狀了:“跟師尊總是說不明白。”
沈清秋負手而立,深吸一口氣。
雙方都覺得跟對方無法溝通,還能不能好了。代溝,這就是代溝!
洛冰河忽道:“師尊是知道我心意的吧。”
話題轉到這個上面來,沈清秋僵了一下,感覺頭大了幾分。
他最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了。
洛冰河說:“這竹舍,是我夢中美景。每當我心煩意亂時,來到這里,就能很快平靜下來。”
就是他偷偷抹眼淚哭的地方嗎……
洛冰河緩緩道:“清靜峰學藝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說這句時,神情和尾音都柔和至極,沈清秋看在眼里,心尖仿佛被戳了一下,連在心里吐槽都不好意思了。
因為,這真是一個人將某物視若珍寶、愛如性命神情所能達到的極致。
任誰也不忍心輕笑置之。
洛冰河的手指輕輕拂過被打磨的光滑無比的綠竹桌面,低聲說:“剛剛入蒼穹山派的時候,我很開心,也很惶恐,想著從今往后,一定要勤勉努力。拜入清靜峰座下,師尊一開始對我并不在意。”
“可我更記得,第一次送傷藥給我的是師尊,第一次讓我上馬車,給我準備房間,耐心教我劍法,暗地里偷偷維護……這些全都是師尊。”
沈清秋默默聽著,忽然發現,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另外一面。
洛冰河并非只是個單純記仇的人。
固然仇恨之人他會千倍奉還,可旁人對他的好,他更會牢牢烙刻在心里。每一件,每一點滴,沈清秋自己不以為意,有些都完全沒印象了,他卻清清楚楚銘記在心。
記得,當然是件好事,可這份心思要是能不歪,就更好了……
洛冰河撤回落在竹案上的手,忽然朝他邁出一步。沈清秋條件反射道:“你冷靜。”
這時候要是他的折扇在手就好了,扇呼扇呼,給兩人都冷靜一下。洛冰河還算聽他話,臉上勉強保持了冷靜:“師尊可知道,我為什麼總也對你冷靜不下來?”
沈清秋是真猜不到,只得默不作聲。
洛冰河說:“師尊曾問我,是不是無論遭受什麼樣的苦楚折磨,都能忍受。”
沈清秋:“?”
好像是有過。
他說:“不錯?”
洛冰河道:“不錯,我能忍。旁人無論如何,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可這苦楚折磨,不能是你給我的!”
一千個一萬個人都可以對他不好,無所謂。但是只有一個人,不能夠對他不好!
他的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眼神更是毫不收斂,灼燒的火焰般死死鎖定沈清秋。沈清秋簡直快招架不住了。
他說:“你先放一放……”
這種時候應該談正事不對嗎?談一談怎麼取回被搶走的金手指,818洛冰河的兩個jp親戚,猜一猜天瑯君要送給人界的禮物,這些要如何應對,還有沈清秋體內的三道血該怎麼解決。
洛冰河卻鐵了心的不要談正事。他執拗地道:“除非一切從頭來過,師尊你從頭到尾就不要為我做這些,不收我為徒,不三番兩次救我,不悉心教導我,不要給我任何希望。事到如今,你還怎麼讓我放棄?”
如果說來,倒像是沈清秋不負責任了!
他剛伸出手,想給洛冰河順一順毛,就被一把拽住,拉到跟前。
沈清秋:“……喂。”
洛冰河道:“師尊要是討厭我這麼做,就揍我,砍我,殺我。
我從來不還手,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