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 指尖猶猶豫豫地, 探入那片浮萍遮擋的池水。下一秒,一股巨力拽住他的手, 將他猛地拖進了深池里!
“!!”
褚樓吐出一串水泡, 只看到黑色的影子拖著他下沉到極深的幽碧水里。他努力看清黑影,卻突然被卡住脖子。他自然要用力掙扎,反射性地伸手扒拉脖子, 卻摸到了一只手。
這時,水面的浮萍因為水波震蕩,四散而開,光線從上方粼粼投下, 照亮了黑影的輪廓。
褚樓握住那只手的手腕,那黑影的長發在水中如同海藻一樣飄散。他憋著氣從那頭長發后尋找熟悉的面孔, 然后睜大了眼睛。
是他……是他!
他一頭扎進那黑影的懷里,對方渾身一震, 下意識地松開手。他便順勢抱住人家的脖子, 雙腿利索一盤, 整個人掛在了對方身上。
長發男人上身赤果, 在水中好似游魚一般, 他掛著褚樓如同無物,迅疾無比地直沖水面, 嘩啦一聲冒出頭,雙臂一撐,肌肉線條因為用力隆起, 隨后人便坐在了池邊。
他向后捋了一把濕發,露出俊麗的眉目以及濕潤的紅唇。
“你抱著我作甚?”他微微低頭,看向跨坐在他懷里的人。
褚樓沒吭聲,只是埋首在他頸側,慌得心跳都開始加快了。
不對,老秦的反應不對啊!
老秦怎會認不出他,還掐他脖子?
秦鳳池……不認得他了。
褚樓不由更緊地環住對方的肩膀。
“……”白鳳長眉微蹙,覺得很不舒服。
這人來得莫名,他本想直接殺了喂蟲,沒想到這人竟然抱著他不放……還穿著濕乎乎的衣服。他直接伸手想把人扒下去,一扒之下——竟然沒扒動。
勁這麼大?
他哪里知道,褚樓簡直用上了吃奶的勁,誓死要長在他身上。
白鳳心情煩躁,手在這人背后張合幾次。他可以強硬地把人推下水,或者直接下蠱讓對方死去活來……但是他發現自己下不了手。
“你下去!”他聲音愈發低沉帶著警告。“啊呸!”褚樓又慌又氣,“爺爺我今晚上就住這兒了!”
啊啊啊——他還以為最大的困難就是找到秦鳳池,誰能料到,還有這一出?
現在人暫時帶不走,他要怎麼辦?!
白鳳簡直難以置信。
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有人這樣無賴,尤其在他面前?
“再不滾,我就拿你喂蟲!”他咬牙道。
“哇,你叫我滾?”褚樓氣紅眼睛,抬頭和他鼻子貼鼻子眼瞪眼,“你拿!你現在就丟我喂蟲子!快去快去!”
秦小鳳真是不得了了,□□裸的家庭暴力啊!他決不能助長這種歪風邪氣,誓要把秦小鳳糾正過來!
“你——”白鳳對上他委屈的目光,突然就卡殼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為何一見這人,就變得不像自己。
褚樓臉色一變,哭唧唧道:“我被大風刮到洞里,渾身是傷。你既住在這里,就收留我幾日吧,哥哥。”
白鳳一抖,從后背傳來一股酥麻。因為這感覺來得突然,又十分新奇,他忽略了那什麼“大風刮進洞口”的鬼扯。
他聽到褚樓的話,才嗅到空氣里那一點淡淡的血腥氣,回過頭再看這青年,雖然不怕死,但臉色確實發白。他心頭緊了緊,卻沒留意,沉默半晌,道:“算你好運,上一個人把蟲子喂飽了,用不上你。”
說罷,別扭地半抱著人起身。
褚樓偷偷將臉埋在他肩膀上頭,悄默聲笑了。
秦狗就算不記得他,照樣對著他下不了手……嘖嘖,誰叫他英俊帥氣又可愛。
哈哈哈哈哈哈!
白鳳抱著他走到里頭一處石床前,板著臉把他往上頭一丟。這回,青年倒是痛快地松手,滾到了簡單的床褥上,還擺出個撩人的姿勢。
“來啊,小郎君,”褚樓笑嘻嘻朝他勾手指,“在下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白鳳站在床邊俯視他,半晌坐下來,那手指戳了戳他的大腿。
“嘶——”褚樓倏然縮成一團,痛呼出聲,“好疼啊!”
“既然疼,就別瞎胡鬧。”白鳳戳他的那根手指抖了一下,又鎮定地背在身后,冷冷道,“你若是死了,我便拿你喂蟲子!”
褚樓聞言,幽怨地瞅他。
別人失憶性情大變,怎麼這家伙失憶,還是喜歡威脅他?墳頭草不愛了,因地制宜換成蟲子了嗎!?
“三日,”白鳳眉頭緊鎖,直接道,“三日后,我送你走。”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仁慈。
身為圣子,他在一族中地位崇高,也僅在巫祝之下。他的居所,凡不經同意闖入者,下場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丟進蠱坑。而他也不喜歡和外人接觸。
可是,對面的青年聽到他的話,卻慢慢收起嬉笑,看向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種……一種他難以形容的,傷心的情緒。就好像他這份難得的仁慈,反而是什麼殘忍的事情似的。
白鳳再次感到心臟揪緊。
真是莫名其妙!
他倉促起身,仿佛躺在他床上的人是洪水猛獸一般,腳步匆忙躲去了蠱坑所在的石廳。背后一直沒有聲音,他扶住石門邊沿,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就見那青年背對著他側躺在石床上,整個人蜷縮成小小一團,又濕淋淋的,看起來極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