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顧慮到其他人的安全,他真想握住褚樓的手。
褚樓提醒他:“千萬小心,拿刀在前面探著路走。”
按照白德的說法,瘴氣籠罩的是一段谷地,地形平緩,也沒什麼動植物。只要瞅準了位置一直走,就能順利走到山洞前。
他對這話只信三分,主要是瘴氣太濃,此時天已黑透,白德確定位置的時候,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很迷茫。
誰知道前面是什麼地形?
秦鳳池不快不慢地帶著眾人往前走,面對近在咫尺、忽然洶涌變化的瘴氣,表情十分平靜。他抬腳毫不遲疑地跨進了白色濃霧般的瘴氣里。
……
‘越是意志力堅強的人,越容易受到蠱惑。’
褚樓茫然地走在白霧中,腦袋里莫名浮現出這句話。具體是誰說的,他回憶半天,也想不起來。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正在瘴氣里。
他伸手在腰上摸了摸,繩子不見了,前后都空空蕩蕩……這就很奇怪了,大家都去哪兒了?他前面的人怎麼不見了?
“這瘴氣還挺厲害?”他嘀咕著,放慢腳步往前走。
霧氣很快伴隨著喧鬧的人聲撲面而散,一個熱鬧的市集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一處山谷里的平地,看起來像是某個游牧民族的集市,取代建筑物的是一頂頂毛氈帳篷,地上遍布著馬糞和污水。穿著各種毛皮衣服的牧民穿行在集市,有的交易馬匹牛羊,有的交易奶制品和茶葉,還有些正在販賣奴隸。
褚樓走在其中,越看越覺得觸目心驚。他對這里有種說不出的熟悉,處處都讓他生出既視感。
“看看這個小孩,上等貨色,中原白嫩嫩的貨色!”他聽到一個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的粗噶聲音。這聲音一瞬間讓他渾身發涼。他皺眉看過去,目光剎那凝結——
那韃靼打扮的男人手里正拎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粗暴的搖晃,那孩子何止令他眼熟——那孩子——……
褚樓眼前一晃,整個人天旋地轉!等他再次清醒過來,愕然發現自己的視線晃來晃去,渾身酸軟無力。他吃力地低頭看,發現自己變成了那個孩子——六歲時被韃靼人拐走的他自己!
交易顯然沒成功,韃靼人發出憤怒地咆哮,高高將他舉起就要往下砸——
‘我師父要來了,’褚樓心知肚明,閉上了眼睛,‘師父就要來救我了!’
砰——!
褚樓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集市中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見一個丁點大的小孩癱在地上,砸出了一地血,都不忍直視。可那孩子一看就是中原人,他們又收起目光匆匆走開。
褚樓含著一嘴的血,痛得好半天睜不開眼。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周身上下迅速蘇醒的劇痛告訴他,他沒死,還很可能全身骨折。
“媽了個——”他忍不住巨咳,嘴里噴出了血沫和斷裂的奶牙。
頭頂上那個山一樣高大的韃靼人不斷咒罵著,抽出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手上。
“啊——”小孩發出沙啞痛苦的尖叫,扭曲的四肢不斷地抽搐,卻無力躲閃。
給老子一把刀,老子殺了你個狗畜生!
褚樓已經完全無暇去思考,為什麼他師父寧雄飛這一次沒出現——他甚至想不起來瘴氣的事情,四肢斷裂的劇烈疼痛將他的理智擊垮!
鞭子如蛇舞般不斷落在他身上,帶起血肉飛濺,他漸漸趴在地上,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
“啪!”一記鞭子如同毒蛇一樣抽向他的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希冀千萬別抽爛他的眼皮,殘了不可怕,又殘又瞎那才可怕。
鞭子在最后一刻被人截住。
“你干什麼!?”韃靼人兇戾地瞪向面前的人,猛地一拽,竟然沒能拽回他的鞭子。
單手抓住他的鞭子的,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少年,頭戴斗笠,手持烏鞘長刀。少年的個頭還不到韃靼人的肩膀,但身形挺拔,氣勢逼人。
“多少錢?”他冷冰冰地開口。
韃靼人本想一口回絕,但他觸及對方斗笠下的眼神,再一看這少年人身后跟著的十幾個人,咬牙道:“一兩金子!”
褚樓小小的身體像一灘軟肉,他努力地喘著氣,從視線余角看到對方的靴子。他心頭一陣陣絕望。一兩金子——這狗比怎麼不去搶?!對,自己就是這狗比搶來的……
完了,這人不可能當冤大頭,等他們走了,狗比會折磨死他……
正在這時,他聽到頭頂上有人用微微嘎啞的聲音說:“拿錢,人帶走。”
就這麼一句話,令他心頭突然涌起巨大的委屈,眼淚不斷地從一側眼睛滾落,滑到另一側,滲透進臉緊貼著的潮濕的土地。
好疼啊……
他緩緩閉上眼,感到自己被人小心地抱了起來,神志漸漸昏迷。
……
秦鳳池一邊向前走,一邊留意身后。他的腰一直沉沉地朝后墜,這重量令他心安,代表褚樓一直乖乖跟著他。
他伸手用刀鞘探路,時不時觸及到干枯的矮樹和灌木。
大概這麼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他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山谷能有多大?當時他在外頭看,瘴氣雖然濃郁,但不至于走了一炷香還沒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