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整個人緊繃地像塊石頭,橫刀在前,一步一挪。如果說剛才整個東林寺的空蕩蕩令人緊張,此時他已經開始感到恐懼。畢竟論起適合埋伏的地點,林子可不就是首選嗎?
秦鳳池十分不耐,拎起徒弟的后領就躍上了一棵老桃樹。
被樹枝刮了一臉的徒弟:“……”
桃樹樹齡不小,高度已經足夠俯視整片蔬果園,有沒有人埋伏一眼便知。秦鳳池看了一圈,目光投向遠處的小院,瞳孔驟然收縮。
秦松只覺得拽著自己的手突然一松,他剛準備抬頭看師父,領口又猛地一緊,整個人被一股生猛的巨力拖拽,眼前景色急速后退,腳剛胡亂點到實處又猛地騰空——他被勒得直翻白眼,眼前光景又突然下降,隨后就上下倒轉。
他被丟在了地上。
“咳咳——”秦松捂住脖子咳嗽,哀怨地仰頭看師父的背影。他輕功也不錯的呀,師父怎地老跟拖豬仔一樣拖他。
秦鳳池哪顧得上他。
眼前的二進院子稱得上樸素,連石頭院墻都沒有,只用竹籬圍了一圈,只有第二進靠山,砌了一圈墻。
前院里竟有人。
此人大概是個仆婦,正背對著他們,躬身不知道在干嘛,一動一動的。
秦松爬起來一看,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往師父身后躲。
他苦著臉小聲道:“媽呀,這是人還是鬼?”
秦鳳池心中也沒有答案。他觀這仆婦的背影,很像老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秀芝。如果不是前面發現寺廟出了事,再看眼前這幅畫面,全無異樣。
可是此時再看,心里不由發毛。
老娘娘就跟宮里大部分女子一樣,很早就開始信佛,但是從皇爺大婚開府之時,她才正式持戒,來了東林寺。
其實大家都清楚,不管老娘娘是不是篤信佛道,來此清修,譬如冷宮。但是為了皇爺的人生順遂,老娘娘還是毫無怨言地來了,一待十幾年。
故而,這院子里的人,和老娘娘一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一整座寺廟的僧侶都消失無蹤,緣何小院里的一眾婦孺會例外呢?
沒有道理。
秦鳳池神色冰冷,刀尖斜斜垂向地面,渾身蓄勢待發。兩人一步步走向小院,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但背對著他們的女子卻恍若未聞,仍然躬身不知道在干什麼。
“秀姑?”
他輕聲喚道,靴子前掌踏上了院子里的地面。
嗡——————
面前忽然響起奇特的嗡鳴,中年仆婦整個人轉了過來——沒錯,就是整個上半身完全扭轉過來,露出了一張皮縮骨削的恐怖面容。
這張臉看著他們,在很短的一瞬間,黑色的眼珠子猛地反轉,青白一片!下一秒,“她”裂開整張嘴,三四股金色的影子掠成幾道金線射向秦鳳池師徒。
“讓開!”秦鳳池厲聲喝道,一把將徒弟拋向遠處,橫刀擋在眼前!只聽到“叮叮”數聲,那金色影子竟然釘在了他的刀上,他顧不上細瞧,直接內力一震,金影紛紛炸成幾小團黑霧,被他震散。
秦鳳池扭腰一躍,利用刀尖在地上輕點,人便在剎那間躍出幾丈之外。
“她”的臉這時已裂開兩半,令人不敢細觀,上半身似乎斷開,緩緩地折向地面,撲簌倒地。
秦松已經完全嚇傻了,癱在另一邊的籬笆旁站都站不起來,光看了一眼就偏頭吐了出來。
“待著別動!”秦鳳池喘著粗氣,支刀站起。
他反手橫刀看了看,刀上并沒有他以為的小洞,十分光滑堅硬,但上面似乎掛了一些不明的液體,似黑似紅,相當粘稠。
“……蟲子?”秦鳳池感到有點惡心,從懷里掏了帕子把刀擦凈,丟在了地上。
地上秀姑的尸體已經完全不動了,他走過去忍著不適細細查看,發現從尸體的耳朵眼睛和鼻子都鉆出了許多的黑色小蜘蛛,但是這些蜘蛛卻似自有紀律一般,排成長列,繞開了秦鳳池匆匆爬向另一邊的竹籬。
他還觀察到,這些蜘蛛剛鉆出來的時候,尸體的腦袋甚至還動了一下,便不敢冒然去動這些蟲子,只得眼睜睜看這些蟲子消失在竹籬外。
秦鳳池若有所思地站起來,又看了看堂屋后頭的那一進院子。剛才的一幕令他想起了滇省的一些教派,那些教派并不信仰人或是神明,而是蟲子。
從他們跨進山門開始,已經能確定,東林寺出事至多在這三五天之內,但是秀姑尸身的狀態卻不像只死了幾天,如此損毀的狀態,卻能有自主行動,絕不是單純的生了蟲子能夠解釋。
這已經是巫蠱之術了。
秦鳳池沉吟著,走到徒弟跟前,踢踢他:“起來,我們到后頭看看。”
小徒弟狼狽地擦了嘴,軟手軟腳地爬起來,渾身哆嗦。這麼一看就跟被暴雨打濕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兮兮。他真得不怕死啊!他也不怕見血,更不怕殺人!但是——但是這個真得不是什麼僵尸嗎?他他只能殺人,不能殺鬼嗚……
“瞧你那點兒出息,”某師父還滿懷惡意地嘲笑他,“我就不該推開你,倒讓你好好給秀姑姑磕個頭見個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