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一想,他明明也不算小孩子, 怎麼那麼傻?
他側耳細細地聽了片刻,師兄們都睡得香甜,呼吸聲平穩悠長,可見今兒真得累著了。反倒是他,因為偷懶溜去了草廬,這會兒還十分精神。
一提到草廬,褚樓就紅了臉,思緒不受控制地開始亂跑。
這麼晚了,師父把先生哄回來了,那他倆算正式開始處對象了嗎?哇,這真是古代版男男真人西皮!
從今往后,他該叫先生為先生、還是改口叫師娘?或者師公?
話說回來,到底誰是師娘,誰是師公啊——
“打住打住!”褚樓悚然一驚,使勁晃腦袋。那時突然看見師父和先生親嘴兒的沖擊感又開始上頭,強烈的尷尬幾乎讓他坐立難安。
褚樓在屋里困獸一樣轉悠了幾圈,決定到菜園子去關愛一下他的石頭。
他悄無聲息地從窗戶翻出去,就像一只腳步輕盈的貓一樣,走進花園里。回頭一看,一整排屋子都黑燈瞎火,遠遠只能看見側面靠跨院入口的那間屋子有燭光搖擺。
‘師哥也沒睡呢。’他暗暗嘀咕,慶幸自己的屋子沒挨著大師兄的房間。
褚樓頂著月色,一路晃悠到后院的馬廄。
大抵是他前幾天剛回來的時候給幾匹黑馬刷過背,喂過草料。大半夜地見到他,馬廄里的住戶都沒吭聲,只是彈出幾聲鼻息,大眼珠子目不轉睛地跟著他。
“噓——”他隨手塞了糖塊給黑馬,“別出聲啊。”他剛準備往旁邊的菜園子去,天邊突然響起連續幾聲悶雷聲,轉頭一看,只見遠處的夜空升起幾點火星,伴隨著脆響,火星接連炸開,綻放花樹一般的絢爛煙火。
京城每年到七夕也會有煙火大會,種類和顏色都比這樣的更豐富,不過大半夜的,非年非節,在自家院子能看到煙火,倒也頗為新鮮。
褚樓見遠處還在繼續放,就順著馬廄旁的香椿樹爬了上去,站在樹杈上眺望遠方。
原來,是那南湖邊的一棟四層水榭在放煙花。以他的目力,能看見那水榭的圍欄邊擠著不少人,燈火輝煌,連湖面都照映得如同白晝。
褚樓邊看邊奇怪。按理說,這夜半更深,就算是聲色場所,也沒得像這般隨意燃放煙花爆竹,豈不是擾民?要知道這附近住的可都不是普通老百姓。
他正好奇呢,突然在連續不斷地爆裂聲中,聽到了一個奇特的聲響。
怎麼形容呢?
就好像有個人正在吹一個巨大的哨子,才能發出那種鳴鏑一樣的呼嘯聲,而且還沒有完全被煙花炸裂的聲響所掩蓋。
“不對,這就是鳴鏑吧?”褚樓越聽越驚詫。
就在這時,他看見高高的院墻外略過幾道黑影,速度極快,轉瞬便沖進了他們宅院外不遠處的樹林子,不見了。
褚樓一動不動地隱匿在樹冠里,神色驚疑不定,目光凝重。
他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只猶豫了幾秒,便咬牙跟了上去。他直接從樹杈躍上馬棚頂部,然后幾步翻過了最高的院墻,落在了外面的灌木叢中。那幾個黑影去的方向他記得很清楚,應當只是路過鏢局,并沒有留意到他。這大半夜的,按理他原本也不會跑到園子里來。
褚樓定定注視著黑漆漆的樹林,從懷里掏出了帕子,撕扯開,胡亂把臉遮住,這才使了輕功竄進林子。
他一路貼著樹干不緊不慢地綴著,就連呼吸節奏也控制得極輕極長,與前面的黑影始終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
樹林里昏暗無光,樹冠濃密,連月色都難以穿透。在其中奔跑,你會感到有種難言的壓抑,就好似被剝奪了五感,懸浮在黑暗里,空落落沒有任何依靠。
他一路提氣縱步,腳尖剛沾到地上落葉便借力而起,像一道幽魂一樣遠遠地跟在黑影的后面。他雖然蒙著臉,還是可以嗅到林子中樹枝和層層葉子堆積而腐爛的氣味,可以聽到周圍忽高忽低的各種蟲鳴,但這些奇怪的氣味和聲音,并沒有讓他感到煩躁,反而令他安心。
這些人到底要去哪里?要干什麼?
褚樓越是緊跟,心里越發毛。這一片地方,除了他們威遠鏢局,還有至少三家鏢局,倘若是本地毛賊,都知道干活得避開這片區域。可黑影們卻恰恰毫不掩飾地從他們后院外頭過,也不知道已經翻了幾家宅院的圍墻,如此急切,甚至用到煙火掩蓋信號的聲音,可見簡單的賊盜。
沒錯,他認定那些煙火絕非偶然,畢竟哪有這麼巧合?
他跟著這些人一路穿過大片的林子,眼看就快要到南湖另一頭的東林山,心中不由大震。
怎麼會是東林山?
不行,不能再往前了!
褚樓咬牙停下來,不料腳下一使力,枯枝裂開發出聲響。
前方幾個黑影猛地停住疾行的腳步,林中霎時間死寂。他屏住呼吸,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極力收斂自己的氣息,頭上開始冒汗。
剛才這些人被他跟了一路都沒發現異常,這會兒反應倒是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