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覺得自己的擔憂絕非沒有必要。
結發夫妻多年,一路從王府走到皇宮,她自認對官家還有幾分了解。官家的心思很深,對事很有點計較,他特別在意細節。也就是說,若想要討他的信任,你須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把事兒做到極致,只要露出一點不真心,那便再努力上十年,也是無用功。
姑母正在做的,可不就是無用功嗎?
白氏有時候都覺得自家姑母沒腦子。憑他的生母是誰,別說都十幾年不在宮里,就是在宮里,太后也是名正言順的嫡母皇太后,誰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更何況,姑母為人并不惡,從前真真正正憐憫幫助過官家母子,這都是恩情!
要是換成她,她三節六禮一樣不會少,事事周到。反正先皇都下令不準老娘娘回宮,還怕什麼呢?現在姑母這樣的態度和行事,讓她格外被動,只能事后不斷彌補,只盼官家不要往心里去。
到了中午,貼身的大宮女帶著人擺飯,又把茶水遞到她手上,才發現她眼睛都紅了,不由大驚。
“圣人,您怎麼了?”
白氏直愣愣地看著她,眼淚憋不住滑下來,被她自己用力擦去。
“我但凡要是有個孩子……”
何至于這樣殫精竭慮——
大宮女也跟著紅了眼,心里十分心痛。
遙遠的嘉興一派寧靜。
一大早,褚樓還沒睜開眼,就聽到外頭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其中有一只鷯哥,大聲嚷嚷著:“快起床!快起床!還不起來去練功!一群懶漢!”
他迷迷糊糊地想:這不是臟了嘴嗎?誰教出來的這鳥?
沒一會兒功夫,兩邊房間就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走廊上開門關門聲就沒停。
褚樓翻來覆去試圖再次入睡,也沒法成功,只得一臉起床氣的坐了起來。
“幺兒!快起來!”寧飛在外頭砰砰砰地使勁敲門,“幺兒!吃飯了!”
褚樓朝頭上的床板翻了個白眼。
第28章 師徒過招
褚樓在京城也有早功,但武學館不是開宗立派,師父們全是從幾大營里抽調出來的教頭,練得都是外家硬功。
學生們早上一般都是從跑操和蹲馬步開始,除此以外再練刀劈刺槍之類的基本功,主要學軍隊里的拳腳功夫,重點學習武經,孫吳兵法什麼的,旬考歲考苦不堪言。
在威遠鏢局就不一樣了,徒弟們各有所長,刀槍劍棍,內家功法等等。
寧雄飛擅使槍。
他的槍乃是一柄七尺長的鉤鐮槍,槍頭六寸,其下兩側有倒鉤,槍身椆木制,槍桿尾部鑲鐵鐏,槍纓為藍色。這種槍的祖宗就是三國呂布用的方天畫戟,因為槍頭帶鐵鉤,可專門對付騎兵,割馬腿勾盔甲,或者割腦袋,那都是無往不利。
寧雄飛使的是少林槍法,即是結合了少林棍法和槍法,以槍為主,兼用棍法,大開大合,猛劈硬扎,配合他一身鋼筋鐵骨,堪稱萬夫莫敵。他也確實是在關外長大,還曾經當過兵卒對敵忽特烈的騎兵,用這套槍法割下了兩個百戶的首級,險些就能升個百戶當,后來硬是逃走了。
褚樓小時候羨慕地緊,每天都要去正堂摸一摸師父的披云槍,槍纓都快被他摸禿了。寧雄飛那時候為了哄他開心,還特地定了一柄才一米的紅纓槍送給他,帶著他耍了一陣子,才開始慢慢帶他打底子。
可惜的是,寧雄飛所有徒弟里,只有大徒弟寧羽繼承了他的槍法。
褚樓匆匆洗漱,打著呵欠走到飯堂,一張大木桌已經收拾過一回,幾個師兄抹著嘴正準備往外走。
“幺兒,你起太晚啦,”三師兄四師兄路過揉他的腦袋,“快點,肉包子都快被我們吃完了。”
他困倦地瞅瞅師兄們的背影,悶悶地在桌子前挑了個位子坐下。
“幺兒,我給你搶了個包子!”寧飛興沖沖端著包子過來,“快點吃!我看見老五過來了!”說罷拿起包子就塞進了褚樓的嘴里。
“……”褚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氣得只能用眼睛使勁瞪他。
干嘛啊!一大早就折騰他!
孫玉娘雙手端著蒸籠出來,見狀擱下蒸籠就拍寧飛的腦門:“你這小子!你也不看看幺兒的嘴才多大!這麼塞他能吃下去嗎?”她轉而把蒸籠打開,一股子香氣混著熱氣散開,只見幾只皮兒晶瑩的蝦仁小籠包顫顫巍巍,玲瓏可愛地擺在里頭。
她慈愛地看著褚樓:“你先吃著,里頭還有雞湯干絲,專門給你一個人做的,馬上就好了。”
褚樓看到湯包眼睛都發光,聽到還有煮干絲,感動地連連點頭。他嘴里還含著肉包子呢,這頭已經忍不住伸筷子去夾小籠包了。
孫玉娘笑瞇瞇地轉身回了廚房。
寧飛很自覺沒去跟褚樓搶那幾只湯包,而是坐在一旁觀察他半天,終于確定他的起床氣已經消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氣。
這家伙,幾年不見,小毛病一點沒好。
兩人吃完早飯就往前院去。褚樓回頭看了一下,小聲問寧飛:“二師兄,玉娘這不年不節的怎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