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秦鳳池腳步一頓,轉頭看他。
秦松見師父感興趣,更加來勁,小聲道:“我聽說,趙統帶回來就歇了一天半,跟天使前后腳出城,帶著人從官道往西邊兒去了。”
西邊……
秦鳳池琢磨了一下,是藏國?不然就是馬喇國。
西邊緊挨著長歷的是一大片廣闊的高原,三面被高山環繞,遍布湖泊、山谷,地形十分復雜。它們分屬于馬喇國和藏國,都信仰黃教。
原本這兩國地廣人稀,百姓基本都是虔誠的信徒,國主同時也是圣主,教權與政權合二為一,故而上下十分團結,很少有爭斗。但近幾年,聽聞馬喇國前任圣主坐化,新一任圣主卻沒能及時找到,上層貴族蠢蠢欲動,國家變得動蕩不安。
難道趙義清是為著這事?
說起來,馬喇國與藏國全民信教,再加上擅長畜牧,教民都較為富庶,所以安分守己,是個相當不錯的鄰居。只是這兩國畢竟緊鄰長歷,邊境線漫長,一旦發生動亂防不勝防,所以朝廷一直都在邊境駐軍屯田,以備不患。
秦鳳池好幾年前曾帶人去過一次藏國,那里如今還是大貴族領主掌權,一個地區有將近一半的人口都是奴隸。除了黃教,藏國還有三大教,其中有從天竺傳來的娑摩教,又漸漸分化為新教和舊教,教義詭秘,多有人祭的內容。
那次便是有長歷的商隊前往藏國交易馬匹和牦牛,過了快兩個月仍未回來。
商行覺得不對,直到派去接應的人也一去不回,這才慌忙往官衙報了案。結果官衙一查卷宗,發現過去一年各地報了類似的案子有五六宗,只是好幾宗是邊民,時間也比較散,所以沒能引起注意。
由于涉及到別國,人數也比較多,官衙就上報了九府衙門。不湊巧,趙義清帶走了大部分人馬在江南道搜捕倭人,新泰帝直接將這事交給了秦鳳池。
秦鳳池帶著手下人喬裝成商隊入藏區,在洮州與藏國邊境發現了假冒商隊拐賣人口的藏國人,他們把人抓來拷問,才知道是這些人都是大領主宇吉松領地內的平民。
宇吉松信奉娑摩教,要在元日準備人祭儀式。這種儀式必須要血統干凈的男女,因此宇吉松空有幾千奴隸,也供應不上祭物,就讓平民準備。
可想而知,假若領地內的平民不能按時交上祭品,那麼宇吉松就有理由直接抓平民祭祀。
秦松聽師父大概這麼一講,心里直癢癢,恨不得自己當時也在隊伍里,跟著一起經歷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可惜他那會兒年紀太小了,這種外出公干不可能帶他。
“師父,你說的人祭是什麼?”
秦鳳池聽他問,腦海里不由回憶起他們到藏民居所見到的殘酷場景。
這個娑摩教確實邪性,它的本教其實也是勸人向善,但后期隨著教派不斷發展壯大,經過了人為的扭曲,形成了諸多支教,有些支教供奉的神明堪稱邪神,索要祭品已不再是本教中的五谷酥油牛油燈之類的,而是以活人為祭。
宇吉松信奉的就是一位邪神,神明索要人骨、人心、人眼、人腎,還有乳、腎囊、陽鋒,還要以人油做燈,人皮做幡,湊足十組祭品才能完成祭典。
常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秦鳳池見過不少惡人,往往都有難言之隱,悲苦之處,但這也掩蓋不了他們為得到解脫而做下的可恨之事。
在他看來,此世上大多數可憐人都不值得同情。
這些平民因為領主的信仰而危及到性命,自然是可悲的,但他們為了活命,便干脆鋌而走險,將與他們來往多年的商隊綁架,不顧昔日故友的哀求,殺掉了他們,還令他們尸首不全。
秦松聽得毛骨悚然,不由屏住呼吸:“那,商隊的人都被殺掉了嗎?”
秦鳳池和他對視片刻,輕聲道:“只活了一個,你認識她。”
“我認——”秦松困惑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是她?!”
秦鳳池點點頭,抬腳往前走。
一整個商隊四十幾人,只有領隊的小女兒活了下來,但她活下來的原因,也同樣出于這些藏國人的私心。
他們押著藏國人去了聚居地,發現一整個聚居地的人都自覺成為了幫兇。
可以想見,過去長歷的商人來這里與他們茶馬互易,也許會在交易后一起坐在篝火旁喝著黑陶的器皿盛放的青稞酒,會互相用對方的語言半生不熟地交流著家中的收益,兒女的婚事。
長歷的商人生活在文明已經開化的國家,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這些有信仰的淳樸的邊民,會突然變了一副猙獰的面目,殺害他們還不夠,還要將他們剝皮割肉,四分五裂,拿去祭司他們的神。
秦鳳池帶著人找到領隊的時候,中年商人已經被剝光綁在石臺上,下半身鮮血淋漓。年輕的鷹羽衛都紛紛倒抽氣,年紀更小的已經叫血腥氣激得反胃欲嘔。
但這中年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