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泰帝等他二人叩見行禮,就吩咐人搬了椅子。
秦松還是頭一次面圣得到賜座的,激動得小臉通紅,坐下去就跟椅子上長了釘子似的,拼命忍著不動。
秦鳳池不管他,認認真真地匯報自己這趟人情之旅。
新泰帝模樣很微妙,乍一看不過二十七八,偏偏眼角略有幾絲紋路,于是顯出了些年紀。但總體來說,是個氣質端華長相清俊的男子。
他單手撐頭,神態極專注地傾聽秦鳳池說話,臉上時不時露出沉思的表情。
這是一位讓人不易生出威懾之感的帝王。
第25章 君心難測
“……陳氏十三房都已清查,家產查封,何氏長房何奉賢書房還發現與倭國往來信箋。另外此二人與天津府駐軍統領許昌順錢權交易也正在核查。”
新泰帝聽得入神,見秦鳳池靜默許久,就道:“言之,你覺得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秦鳳池垂眸,拱手道:“臣不敢妄言,但按刑律,陳大年這一支要從嚴處理,其余若無參與私鹽交易,也可贖刑。至于何家,既有勾結倭寇嫌疑,必要從重從嚴。”
他頓了頓:“地方駐軍貪腐歸屬他部,臣就不多言了。”
新泰帝不置可否,手里的折扇合攏,在桌上敲了敲。
他很自然地轉開了話題,問:“你幫了九府衙門的大忙,成章可許諾你好處了不曾?”
秦鳳池一聽,撇嘴:“趙統帶跑得倒是挺快的。”
新泰帝不由失笑。
這時候才看出來這青年人的脾性。不過他并不太在意,這人的脾氣,說來也是他自己縱容出來的。
他不免替趙義清解釋一句:“成章前幾日剛回來,諸多瑣事安排,但也沒忘替你們鷹羽衛請功。
”
秦鳳池干巴巴地哦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看樣子不太愿意搭這個話茬。
新泰帝無可奈何,只得放過這話題。
“聽說,你在天津府見到了褚將軍的幼子?”
秦鳳池抬眼,回道:“......褚云開?”
新泰帝眼里帶著好奇,饒有興致:“這孩子的名字倒雅致,不像褚志海的風格。”
秦鳳池有些不耐,迅速強壓下去,平鋪直敘道:“這衙內與陳大年侄子以前同在國子監讀書,這趟與臣恰好同船,臣便借他稍作掩護。”
新泰帝又問:“這孩子怎麼樣呢?我只見過他的長兄,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他的次兄還在考舉,將來前途也差不了,就不知這個幺兒如何。”
秦鳳池本想隨便敷衍過去,嘴巴一張,又遲疑了。
慢著,萬一他隨口幾句,令皇爺對褚樓留下不好的印象,豈不是害了褚樓?
他蹙眉不語,竟顯得有些苦惱。
新泰帝旁觀,不由微微笑起來,看著他這模樣,心下覺得十分有趣。
秦鳳池半晌才道:“這個,臣雖與褚云開不熟,不過他這個人倒是年少有為,為人極厚道,有些爛好人……”算了算了,他還是閉嘴吧!
新泰帝忍不住朗聲大笑,笑聲在殿內回蕩。
秦松一直縮在一旁,被皇帝的笑聲嚇了一跳。雖然不敬,但他心里實在覺得不解。那褚樓橫看豎看,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皇爺作甚麼這樣關注,還問來問去……
守在勤政殿外的內侍們也都有些納罕,唯有吳炳勝眼觀鼻鼻觀心,不為所動。
“爺爺,”一個少監小聲問,“咱皇爺咋這麼高興?”
其他幾個少監都期待地瞅著吳炳勝,滿臉八卦。
這不能怪他們,主要是官家平日太好伺候,情緒永遠穩定平和。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自來了勤政殿,無論是高興還是生氣,就從沒見官家高聲說過話。
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確實如此。像他們官家這樣好脾氣的天子,手下的臣子也都各個跟修了禪似的,君臣氣氛融洽又和氣。
這難得聽見官家這樣爽朗的笑聲,實在稀奇啊!
吳炳勝心里不屑,所以說啊,這就算當下人,那也要用腦子。雖然說這些人都是皇爺登基以后慢慢才上來的,不知道鷹羽衛的來由,但只看這幾年,秦鳳池來勤政殿多少回了?哪次皇爺見了他不高興?
他直視前方,淡淡道:“你們以后啊記著,見到秦大人,那是多客氣、多殷勤都不為過。”
少監們面面相覷,突然都領悟了些什麼。
吳炳勝可懶得管這幫子人怎麼想的,他看看遠處重檐碧瓦,還有更遠處的大寶頂寺,思緒便不由自主地被扯回那一年。
寶頂寺身為皇家寺廟,香火鼎盛,里面的和尚日子十分好過。主持為了感謝先皇,特地提出要在寺院旁邊修建濟民所,以寺廟收入供養濟民所的老幼病殘,為先皇祈福。
先皇欣然答應。
當時,他家皇爺還只是先皇諸多兒子中極不起眼的一個,雖然占長,但生母卑微,并不受寵愛。最受寵的是二皇子,正宮所出,和他家皇爺歲數也相近,偏偏遲了一步出生。故而皇爺從小就處境尷尬,衣食住行雖然也富貴,但行止無不小心翼翼,步步留神。
好在皇后是個性子寬和方正的人,不但沒有為難他家皇爺,反而留心照顧。
如此他家皇爺也磕磕絆絆地長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