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偏殿值夜的宮女們正換過一班,帶班互相交接,剛換過,吳炳勝就準時過來了。
“爺爺您來得早!”女帶班們帶著宮女給他行過禮,便各自行事。
吳炳勝看了看值夜的記錄,輕手輕腳地走到寢殿外,柔而又柔地喊道:“皇爺?咱該起了。”
“進來吧。”
吳炳勝得到回應,就朝后一擺手,宮女們捧著一系列洗漱用品,跟在他后頭魚貫而入。
福寧殿占地不小,但新泰帝真正睡覺的寢殿卻很小,進來的人稍微一多,便有些轉不開。宮女們各司其事,有開窗通風的,有擺放洗漱盆具的,有點燃熏香以備皇帝入恭的,還有穿鞋遞茶的,不一而足。
吳炳勝伺候著新泰帝漱了口,才扶他起來去更衣。
“秦鳳池可回了?”新泰帝問道。
吳炳勝點頭:“臣昨晚候著秦大人師徒回來的消息才睡的。”
新泰帝溫和地拍拍他:“辛苦大監。”
吳炳勝自不敢居功。
他雖然和秦鳳池有些香火情,但最主要還是因為皇爺。因為皇爺的格外看重,他自然也要把這秦鳳池擱在眼里,放在心里。
吳炳勝心想,這事說在前朝,誰敢信呢?皇爺對親兒子們的關注,竟比不過對一個年輕的臣子。
新泰帝是個勤懇愛民的皇帝,大朝小朝從不會請假遲到或者早退。等到他和吳炳勝都去朝上了,福寧殿上下便都松了口氣,才開始屬于下房的早晨。
酉時一刻,儀鸞衛和鷹羽衛的人已經會合在校場開始晨練了。
這事說來有趣,分明一起訓練,進而選拔進兩衛,但儀鸞衛和鷹羽衛天生就互相過不去。
儀鸞衛瞧不上鷹羽衛從事的藏頭露尾的行當,鷹羽衛也看不慣儀鸞衛的花花架子孔雀屁股,再加上后期儀鸞衛進來不少勛貴子弟,就更加從階級上勢不兩立。
秦鳳池一貫懶得理會這些內斗,要是鬧大了,才會各打八十板子,扔進校場狠狠操練,練去半條命,人也就老實了。
“歇————”校尉官在旁喊間歇。
一群年輕人立刻都癱了下去,頭挨著腳,誰也沒力氣嫌棄誰。校場一時之間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喘氣聲,連抱怨都且沒勁。
秦鳳池就在校場外樹蔭底下,歪靠在一把圈椅里,神色漠然地看著手下這些人躺尸。
他是瞧不上這些人的。
目前場院里的這些人,都不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那群人了。他們當初那群人,在皇爺登基的十年間,慢慢地消失在了場院里,新的代替了老的,更多的人充實了場院,漸漸就沒人記得那些面孔了。
但唯有他知道,鷹羽衛最早應該是個什麼樣兒。
就像吳炳勝有同窗,他也有。
他只大概知道,有幾個進了九府衙門,還有幾個去了各地駐軍,剩下一些人分散去了海外各藩屬國,只是這些人都改頭換面,即便是面對面,他恐怕都認不出來。
去歲,他在皇爺的默許下終于得以查了密卷,發現這些同伴中數年下來已經死了八人。此八人,是最少經過十年的訓練,從皇爺登基之前就開始豢養的鷹羽衛探子。若說本領,與他也可說是各有千秋。
可又能如何?
秦鳳池從來也想不通為何當初留下的是他。
既然想不通,便也罷了。畢竟比起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去其它地方,他還是不想那麼辛苦的。占了便宜千萬別賣乖,這種道理不懂的是傻子。
“從現在開始,每半旬合訓一次,”秦鳳池開口,“鷹羽衛每月內試,排名靠后者,笞二十,加練三天,年底前給我一個三十人的名單。”
校尉官恭敬應了:“是,這事交給屬下。”
一聽就知道要名單是要年前巡哨了。
儀鸞衛的人員和工作都簡單透明,高度一致,鷹羽衛則不一樣。他們鷹羽衛每半年有一次小范圍巡哨,到每年的年底,各地封衙之前,還有一次大范圍的巡哨。
這工作便是鷹羽衛存在的理由。
校尉官又道:“大人,時辰差不多了。”
秦鳳池一想到要去見新泰帝,心情頓時不美。
他磨磨蹭蹭站起來,撣撣衣服,又扶扶帽子,問校尉官:“我瞧著怎麼樣?”
校尉官心底偷笑,表面一本正經地打量:“大人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無可挑剔。”
“瞎說。”秦鳳池故意斥道,嘴角卻不動聲色地勾起,。
他心想,說得不錯,本使就是如此。
好詞。
校尉官一臉坦然,沒覺得自己饞顏媚上。
您瞧這青年人,身材高挑,氣質挺拔;再瞧他烏發雪膚,清凌凌的眉目;您再通身兒地看一看他,這麼一身大紅的通袖曳撒,烏黑的腰封束起一把勁瘦好腰,金線蟒紋勾勒出了權柄富貴!
贊一聲龍章鳳姿,何過之有呢?
要他說,這整個朝堂,比得過他們都指揮使這樣貌的,實在沒有。也難怪皇爺那樣公正無私的人,也偏愛他們都指揮使,看著就賞心悅目嘛!
當然了,大人雖美,也如洋金花,劇毒。
秦鳳池帶著秦松去了后宮,他本有特令,可以不經通傳直接面見皇帝,不過這特權他從沒用過,一直老老實實地走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