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樓客氣一笑:“常三哥,幾日不見了。”
常三一見到他就熱情高漲,滿臉八卦地附耳道:“樓小哥,你對面那房的小娘子好似出了事,死了。”
褚樓陡然一驚,直直瞪著他。
怎麼可能?
常三顯然很滿意他的表現:“嗐,是天津府衙們來同知咱們的,說是府城有大案,限制通商,叫碼頭肅清盡早離港……又說船上乙字號船艙遇上命案倒了霉,叫我們收拾了艙房的東西送到官衙去。”
末了還感嘆一句:“紅顏薄命吶!”
褚樓:“……”
秦鳳池:“……”想殺人。
到底誰出的餿主意?
褚樓輕咳一聲,心道,約莫是王千戶他們想出的借口吧?秦姑娘真倒霉,就這麼被死亡了。
“秦姑娘”本尊已經在心里磨刀霍霍,準備送完人去“向”豬羊了。
他冷著臉道:“你這就上船吧,我也好回去覆命。”
褚樓看他一眼,轉身就上了懸梯。
反正萍水相逢終究一別,這人倒比他利索多了,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巨大的漕船在小船的牽引下慢慢離開港口,呼喊號子的聲音回蕩在港口上方,人群熙攘。秦鳳池頂著太陽的余暉,戴著面具,久久佇立在岸邊目送船只遠去。
以他的目力,可以清楚地看到褚樓仍然站在船頭,只是并不回頭。
“又生什麼氣?”秦鳳池喃喃自語。
如此過去半炷香,終于看不見漕船了,他才轉身回城。
這一次的相遇,就好像暗自呼應了多年前那次單方面的相識。可是對于秦鳳池這樣的人而言,他慣于在暗道上踽踽獨行,陽關大道看起來很適合褚云開,卻不適合他。
第20章 真是撮啃
兩人這方各走各的,咱們不如先說褚樓這頭。
其實不過隔了兩三天,但正如諸位看官所感,仿佛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褚樓回到他那間小客艙,包袱還擺著,就連離開之前的鋪蓋都還亂在那里。他嘆了口氣,依舊坐在窗邊,琢磨著還是給他爹寫一封信去罷。
寫這信也有講究,肯定不能明著提陳大年這事兒,萬一信遺失了或叫人截了,也是個麻煩。
他一邊提筆字斟句酌,一邊猜測那人的身份。
看來肯定不是九府衙門的人了,應該不會是趙義清吧?
褚樓不由停筆,神情凝重。
不可能啊,他明明聽說九府統帶人稱“活無常”,就是說像謝必安一樣高瘦膚白,是個書生模樣!那人鬼鬼祟祟,蒙頭遮臉的,一點也沒有傳聞中的威風!
褚樓越想越好奇,完全忘了不久前他還決定相忘于江湖,打算一下船就托人替他打聽那人的身份。
漕船在離開天津府之后,過了兩日到達滄州府,船上下去一批人,又上來一批人。褚樓出門吃東西,正看到兩個武夫打扮的男子進了對面的房間。
他想想對面屋里曾住過的兩個女孩兒,就覺得心里不大自在,徑自往艙外走去,卻沒有留意那兩人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
這一日,白天里江面烏云低垂,但雨淅淅瀝瀝,下得并不痛快。于是到了晚上,天氣更加悶熱難耐,饒是褚樓并不算太嬌氣,也有些熬不住,到了半夜也沒能睡著。
他坐到窗邊,伸手出去探了探,然而還是沒有下雨,不由嘆氣。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趁著夜色細細去瞧,就能看到外頭影影綽綽的,分明有兩個人正站在門外。
褚樓濃眉一皺,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這船是受了什麼詛咒?一艘漕船,竟然還老有不長眼的老鼠?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門邊,側耳細聽,只聽到門外兩人聲音極輕地在說話。
一人問:“塌籠里幾個芽兒?”
另一人答:“柳個。真是撮啃,還掛灑火。”
一人又問:“可有條子片子?”
另一人答:“踩過盤子,念短吧,挑熏子直淌便是!”
這一番對話讓別人聽定然是云里霧里,然而褚樓卻聽得明明白白。俱都是黑話。
別看他長在京城,標準官二代,但他師門是哪里?那是專門走四海五湖的鏢局!要說民間哪一正行接觸黑話多,可不就是鏢局了。剛才那段對話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說這兩人盯上他了,打算熏些迷藥對付他。
還踩點,踩過點都沒發現他有刀有劍的,實在上不了臺面!
褚樓無聲地冷笑,轉身躺回床上,團了兩個紙團直接塞住鼻子,還是閉氣。他靜靜地看著艙門,果然木頭的縫隙里伸進來一根細長的麥秸,隨后就吹進來一股白煙。
他閉上眼睛,等了片刻,門便被撬了,慢慢朝里打開。兩個黑影先在門口駐足,等迷藥散發了,見躺在床上的人影半天不動,這才放松地走進來,還隨手帶上門。
兩人都捂著帕子走到床邊,盯著褚樓的臉嘖嘖有聲。
“這盤兒真是撮啃,且賣去吃飄子錢的老合那里不少枸迷杵。”
褚樓聽得嘴角直抽抽。
什麼意思?
會不會說話?什麼叫他長得美?
就在其中一人伸手想要去碰褚樓的領子時,褚樓猛地睜開眼,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便用力往下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