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池一直沒吭聲,這時開口道:“你若信我……你信王千戶也行,這事就交給我們。王千戶要贖人,那就是另外的價碼,花不了幾個錢。至多半個月,就能聯系上這些人家里,等到陳家判決一下來,事立刻就能了結。”
他補了一句:“你也別耽誤了,傍晚就有船南下。”
褚樓覺得不妥:“這是天永兄交付我的事,怎能托給別人?”
秦鳳池不悅:“你什麼意思?不信我?”
褚樓頓時找到熟悉的忍氣吞聲的感覺了。
……不是這人說讓他信王千戶嗎?
真是有事沒事就王千戶,王千戶好慘一個工具人!
“不是不信你,”褚樓認真道,“這事真得很重要,人命關天啊。”他都可以想象到,假如真到了被別人買走,或者充入教坊司的那一步,這些女眷很可能會被逼入絕路。
他自我感覺這解釋已經相當有誠意。
但秦鳳池同樣感覺自己已經窮盡一生的耐心。
“我勸你盡早離開,”他冷冷道,“陳大年這案子牽涉到地方駐軍,接下來九府衙門肯定會挨個排查。你別忘了,你父親可還在邊關駐地呢,這樣的事,你躲都來不及,還能往上湊?”
褚樓一聽,愣了。
他還以為就是個公務員貪污腐敗,沒料到竟然還把軍隊扯進去了?這文官武官要能在朝堂上也這麼和諧,本朝早就一飛沖天提前奔小康了!
“我知道了,”他老老實實低頭,“那這事就勞煩大人您了。”
秦鳳池嘴角抽抽。
這人生病,他伺候了一晚,也沒換一句尊稱,現在為了一幫不相干的人……
“你真不認識陳府女眷?”他冷不丁問道。
褚樓一臉懵逼:“誰啊?陳夫人?”
他光記得陳天永攛掇他拜見知府夫人的事兒了。
“……沒什麼,”秦鳳池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我既應承你,你只管放心。”
東城門的守備比往日嚴格,中門緊閉,兩邊門洞只保留右側進出,于是傍晚出城的人流一直排到街心。
褚樓抬頭看向城樓,他當日進城的時候,城樓上例行不過里外兩側四人立哨,兩人一組一共兩組來回巡邏。但是現在,城樓上光朝里這側就有八個人手持長戟,來回巡走的小組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西城門的一營五百人,俱都被關押在司寇院,”秦鳳池輕聲說,“通判和天使回來之前,這里會被看守得密不透風。”
褚樓聞言悚然,這一整個營啊。
本朝原就忌憚武將,官家提拔文官,由內閣掌權。特別是邊關駐軍,都由朝廷派出監軍,每月一報,比后世的政委管得還多。這下又發生駐軍勾結地方官員販賣私鹽,可想而知官家會如何震怒。
他家可是世襲武官,還有正一品的爵位,他爹更是長期駐守邊境,現在他爹的監軍是內侍省出身的大太監馬玉,有官家授予宣徽使,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軍功換來的。這樣一位監軍,不但沒有使他爹受到掣肘,反而如虎添翼。兩人早已形同莫逆。
萬一朝廷政策變動,或者打算更換各地監軍,誰知道下一個是貓是虎?
“我可否——”褚樓說了一半,又閉上嘴。
秦鳳池挑眉,眼睛里帶著些似笑非笑。
褚樓頓時懊惱。他真是傻了,還好沒直接問出來。
秦鳳池:“你想問能不能給你爹提個醒?”
褚樓板著臉:“瞎說什麼呢?我是這麼不遵法度的人嗎?”
“可以啊,你隨意。”
秦鳳池悠悠道。
啥?
褚樓懷疑地瞪他。真的假的?
秦鳳池卻用手指了指隊伍正前面:“快點,過去插個隊。”
褚樓只好先跟著他跑到門洞去。他倆一路走著,就被甩了一路的白眼,還有人低聲抱怨他們插隊,但是看他們二人不尋常的打扮,又都憋了回去。
檢查文牒的兵卒見到秦鳳池手里的腰牌,默默地讓開了道。袁禎正帶著人守在城門外,見到秦鳳池立刻就認了出來,但是一看到他身旁的藍衣少年,又閉上了嘴。
秦鳳池挺滿意,沖他隨意點頭,順帶把腰牌收起來,避開某人探頭探腦的視線。
“哇,真無情!”褚樓不滿地縮回腦袋,翻他一下白眼。
秦鳳池無語:“你那一雙眼珠子若是不會正常看人,不若我替你挖了出來?”
褚樓心道:會不會說人話?這要在道上,還不被人砍死。
碼頭邊仍然是那一艘漕船,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打過招呼,這會兒就已經掛帆準備離港了。旅者商人都排著隊上船,熱鬧的情形就跟那天下船時一樣。只是在褚樓看來,唯獨少了那兩個女子。
褚樓撓撓頭:“要是有人沒按時登船,那遺留的物品怎麼辦?”
秦鳳池掃他一眼,沒吭聲。虧得這人還記得這個……當初他和秦松本就打算要南下,順道在天津府幫個忙,沒想到現在暫時走不了。他回憶了一下,留在船上的只有些飾物和衣服,緊要的東西一樣也落下,倒是無所謂。
褚樓見他不搭理自己,也只能暗自嘆氣,感慨物是人非。
兩人各懷心思來到船邊,正碰上漕運司那個小吏常三檢驗船票。
“這不是樓小哥嗎?”常三認出他,驚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