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任的首輔,就是官家直接提拔進內閣的王志忠,永慶四年的狀元,正宗南府人,年不過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最關鍵的是,唐閣老是府尊的座師,這就很……
“嘿,閣下未免太高看前知府了,”另一人冷笑一聲,“你們可知前來抄家的都是誰?”
書生不服氣,反問:“不就是巡捕房的捕快?”
那人頓時輕蔑地嘲笑道:“閣下還是年輕了些,除了讀書,還要增長些見識……”
“哎呀你倒是快說啊!”眾人不耐煩地催他。
那人輕咳一聲:“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捕快。他們穿得黑底紅邊的衣服,雖是捕快裝扮,但前胸背后都沒有‘捕’字,且身上除了鐵尺還有佩刀,腰牌上一個紅色的‘九’!”
“九府衙門!”有那見多識廣的人驚呼一聲。
“沒錯!”那人得意,“那些人正是九府衙門的捕快,各個武藝高強!能令九府衙門出動,無不是大案要案,唐閣老自己都沒能勞動九府衙門出馬,不過區區一個學生,何至于?”
書生聽了也覺得有理,就默默不說話了。
另外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人道:“你們只怕不知道,除了知府,咱們本府的首富何員外家也被抄了。唉,我本來是來他的店鋪進貨的,如今空有一張貨單,貨卻被抄了,該如何是好啊!”
周圍一片沉默。
褚樓正好吃完,抹抹嘴插了一句:“你既然有貨單,直接去衙門求見同知大人不就好了?那何奉賢是巨賈,同他有生意往來的何止你一人?你去找一找,人多了也好說話,官府抄家也是抄給國家,同你們苦主又不相干,總不至于還要你們替何奉賢買單。
”
眾人都回頭看向褚樓,見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都有些吃驚。
那商人聽了恍然大悟,忙沖褚樓拱手致謝:“多謝這位小郎君,我這便去衙門。”說罷也顧不上和眾人告別,急匆匆帶著手下人就走了。
“聽說,昨日何員外剛參加了府尊的宴會……”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都不由猜測起來。
褚樓見蒙面人久等不來,有些擔心對方已經走了。他又坐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先去司理院看看。
他走在大街上,心想:難不成是因為大白天不好蒙面走動?
司理院門口一條街都已經肅清,街頭街尾都有人看守。褚樓驗了身份這才進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見一人抱臂靠在大門外,臉上還扣著一張面具。
褚樓:“……”
好風騷一人。
“你戴什麼面具?”褚樓好奇地觀察了一下,“紙糊的?”
秦鳳池眼疾手快鉗住他的手指。
“紙糊的就能瞎戳?”他不滿道,“你到底要不要進去!”
褚樓訕訕一笑,忙縮回手指頭。
兩人一前一后進司理院,這趟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獄卒那是之前那位,他見到兩人不由樂了。
“小郎君,這位大人,”他拱手行禮,笑道,“您二人來這是……?”
“勞煩差爺,”褚樓也笑著回禮,順手將個荷包塞進對方手里,“我想探視一下舊年同窗,叫陳天永的。”
獄卒收了錢高興壞了,忙低頭用手指沾了口水翻案狀,光這一上午他就收監數百人,實在需要找一找才能確定。
褚樓一看,下意識把手往身側衣服上擦。站在他身后的秦鳳池瞥見了,暗暗在心里發笑。
“陳天永……有了,”獄卒眼睛一亮,“這最早幾個收監的,哦,原是小衙內啊,您說全名小的還沒反應過來。
”他嘖嘖搖頭,“就算是金窩銀窩長大的,進了大牢也得吃苦頭了。”
褚樓聞言,神情黯淡下來。
秦鳳池看他一眼,開口:“別廢話了,你抓緊時間帶他進去,至多一炷香就出來。”
獄卒忙點頭:“是、是!這大牢終歸陰氣重,小郎君剛出去,還是不要待太久。”他在心里也不好說,褚樓這樣的也算少見。往日但凡進了這司理院大牢的人,要麼是一大家子都進去,就算不是,那也必然是妻離子散,無親無友了,都恨不得把關系脫得干干凈凈,免受牽連。
當然了,像陳大年這種案子,一般也不允許人探監。
褚樓默默跟著獄卒往里走去。
第18章 探監之行
獄卒邊走邊說:“郎君啊,這陳天永和他家里人關在一間,人有點多,要不小的單獨提他出來,你們聊一聊?”
褚樓也不太想見到其他陳家人,感激地應了。
陳天永正縮在牢房角落里,周圍一片怨聲載道,他爹抓著柵欄罵罵咧咧,兩位兄長靠在一起抹著眼淚。
“三兒啊,”大哥聲音已經完全沙啞了,“你跟在陳大年身邊那麼些年了,怎麼會啥都不知道呢?”
“就是!”二哥怨憤地啐了一口,又哭起來,“你要是早知道,咱家還能想辦法,哪怕脫族呢!你簡直害死咱們一大家子了!”
陳天永自被關進來,已經聽了無數次這話了,神情十分麻木。
他張了張嘴,想說,大伯畢竟是長輩,怎麼能直喚大伯的名字?但話未出口,又覺出深深的疲憊——沒有意義了,家都已經不成家,他們都有可能會死,還談什麼尊長愛幼?
陳天永看看他爹滿臉的不甘,看看兄長們恐懼怨恨的眼神,心里涌起巨大的傷心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