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白色絹帕,便拔出了袁禎的佩刀。
這些兵卒的佩刀原本應當全部收繳,但看來趙義清一伙人正趕時間,只捆了胳膊了事。不過也算袁禎幾人運氣,否則制式的軍刀扔在一塊兒,誰也分不清是誰的,想要自證清白都難。
秦鳳池捏著白絹從三尺的刀刃上從頭擦到尾,而后攤開白絹。
白色絹布在火光照耀下,除了些許桐油的痕跡,依舊干干凈凈。如此擦拭過剩下三把刀,都十分干凈,沒有血污痕跡。
龔千城點頭,如此匆忙的夜襲,如果刀刃見血,即便擦過也會殘留血污。看來這四人并沒有參與砍殺平民。
秦鳳池走到許昌順跟前,從他身上抽出馬刀,不必用白絹,就能看到這刀上的森森血跡。
他嫌惡地將刀丟到對方面前,譏諷道:“你是裕泰十一年生人,家住潼關許家莊,一莊不過三十戶,就有二十七軍戶。你祖父和父親都是百戶位上殉的職,你母改嫁,是你們許氏宗族戶戶舍米將你養大,令你襲了百戶做了官,方有你如今統領一城將士的風光。如今永慶十年了,你也足有十年沒回去過潼關,得來那許多錢,可曾想過替你宗族修一修祖祠?幫一幫你們許家莊里的鰥寡孤獨?”
許昌順木然聽著,慢慢便跪伏到地上,額頭搶地,泣不成聲。
秦鳳池卻沒那許多耐心看他懺悔,掃了一眼不安的府兵們:“許昌順殺了十一人,還有五人,動手的自己出列,尚且還算你們負罪自首,從輕處罰。”
袁禎咬緊腮幫,剛想往前,就被袁吉狠狠撞了一下。
只過了片刻,就有六個人膝行向前,重重地磕頭。
龔千城看著這六人,不由嘆息。都說當兵的要令行禁止,但作為一個人,也要守住自己的底線,是非對錯總要過腦。
他對秦鳳池拱了拱手,笑道:“秦指揮使,既找出了動手的人,這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咱們吧?”
秦鳳池理所當然地瞥他:“自然,你們九府衙門又不發我俸祿。”
龔千城噎了一下,只得賠笑。
一行人又分成兩撥,一波趕路返回府城,一波留下押解府兵,回程路上還要收斂那商隊的尸首。
袁禎四人也跟著秦鳳池先行回城,雖然記掛著自己的兵,也得先行回去戴罪立功。隊伍行到那慘案發生處,撲鼻的血腥味依舊不散。秦鳳池翻身下馬,袁禎幾人互相看了一眼,縱然心里羞愧膽怯,也只能跟著過去。
秦鳳池見此等人間煉獄也面不改色,在尸首中巡查一番,還特地留意了那幾個鏢師。他蹲著翻檢其中一名鏢師的衣服,從暗袋里掏出一張鏢單,上面有些起運地、商號、貨物、鏢利之類的,蓋了印章,還有一張官府的通行證。
他瞇眼細看那印章,上有廣南西路貴州道臨西府會有鏢局的字樣。他抬頭環顧四周,果然在那輛馬車上看到了鏢旗。
外地的鏢局……
只怕是鏢隊護送商隊到了京城,鏢師又在途中接了小單。這商隊不過兩名鏢師,再看鏢單果然路途很短,也就是到滄州府結單。這對于鏢師來說,不過就是順路賺些私房小錢,誰料到卻為此丟了性命。更可怕的是,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什麼“三分六戒”全無用處。
普通人對上軍隊,無非是單方面的屠殺。
他站起來,將兩個鏢師的身份證明等東西交給袁禎:“這鏢局還在南邊,后續如何處置,也是你們天津府駐軍的事情。”
袁禎默默地接過東西。
留在東城門守城的何成見到袁禎幾人,不由大吃一驚。
“你們……你們不是跟著統領,怎麼這就回來了?”
袁禎幾人苦笑,拍拍他的肩膀:“九府衙門和鷹羽衛都來了人,你且過來拜見一下。”
何成一臉懵逼地對著秦鳳池行禮,龔千城倒不敢托大,讓到了一邊。
秦鳳池將這攤子事丟給龔千城,打算去司理院找人。
“秦指揮使,”龔千城忙叫住他,“我們千戶大人也在司理院,您要辦什麼事,只吩咐他就是。”
千戶?
秦鳳池想了一遭,就記著有個叫王城的捕役。
龔千城笑了:“正是他。”
秦鳳池點點頭,騎著馬朝城內去。趙義清辦事也算妥帖,既有趙同知暗中周全,又有個九府衙門的千戶把著司理院大牢,倒無需擔心顧久娘和褚樓的安危。
他自顧去了司理院,龔千城卻還得迅速掌握住幾營的府兵,派出手下捕快先去西門控制住許昌順的親信,另一隊人馬和何成手下的人一起,前去抓捕陳大年和何奉賢。
何奉賢并沒有跑,一來他家大業大,根兒都在天津府,二來若是事發,他拖著一大家子也跑不遠。他與陳大年還指望著許昌順能把那探子截住,好歹拖上個幾天。這罪是跑不掉的,但有時間便能換上幾本假賬,到時候將抄家問斬換成流放千里,難道不香?錢財打點到位,至多吃些苦頭,總有從頭再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