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樓捏住那荷包,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王城,最后老老實實塞進袖子里。
“……謝謝大人。”
王城此時倒和藹起來,拍拍他的肩膀。
“你也是無妄之災,不過三五日功夫,且委屈委屈吧。”
褚樓垂眸,跟在獄卒后面進了牢房。
“小郎君,你這住這間吧,”興許拿了錢,獄卒態度好了不少,打開最靠外的一間牢房,“這間有大半年沒住過人,上個月剛打掃過,比較干凈。”那干凈兩個字從他嘴里吐出來,總覺得意有所指。
褚樓掃了牢房一眼,和他認知里的牢房沒什麼區別,這會兒大半夜,也看不出有沒有光照,地上倒還算干凈,便抬腳進去。
獄卒看他站在牢房中間一動不動,也不去勸他,徑自鎖了門。這樣的人他見多了,關個十天半月的,便是豬圈也照睡不誤。不過這小郎君看樣子住不長,也算幸運。
“小的早上再送吃的來,小郎君先歇著吧。”他笑瞇瞇道。
褚樓沖他隨便拱了拱手:“有勞差爺了,您自去忙吧。”
等到獄卒離開,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褚樓四處看了看,外頭走道光線暗淡,牢房里只有向外一個小窗,自然更加昏暗。角落鋪著厚厚的稻草,他蹲下去摸了一把,見十分干燥,就坐了上去。
剛才他走進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了,這一排的牢房成“T”字型,他在那一豎的最下面,靠近入口,最里面豎和橫交界的地方還有一扇門,進去之后左右兩邊各有延伸。他待的這一排牢房全都沒有在押的犯人,但是深處那些牢房有雜亂的呼吸以及微弱的□□聲。
這讓他不寒而栗。
褚樓靠在墻上,望向小窗外的天空。
今夜,無月啊。
府城之外往通州的官道上,此時正火光通明。細看去,約有五隊百人左右的府軍正在集結。
“統領,咱們這一整個營的兵可都在這兒了,”一副使高舉火把,眉頭緊皺,“趙同知可是令咱們守好城門,許進不許出……”
許昌順大手一揮打斷他,指接道:“城門已關,留一隊人馬守城門足夠了,其余人跟我往北!”
往北,那不就是往通州去?
副使狐疑地看了看統領,試探問一句:“大人,咱們要追的什麼人?”
許昌順“鏘”地一聲,猛地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咬牙怒道:“再多一句嘴,老子便軍法處置了你!”
“大人不可!”“袁副使!”周圍人紛紛驚叫,更有跟著抽刀的,一片混亂。
“大人冷靜——”副使很快鎮定下來,舉起雙手,“標下不過問問,絕沒有違逆大人的意思!”他掃了許昌順一眼,見對方雙目赤紅,額角青筋直跳,一副瘋魔的樣子,架在脖子的刀更是不斷抖動,不由暗自心驚。
他們今晚突然收到趙同知的命令,只知道陳知府遇刺,必須要閉城抓捕刺客,通判都已經帶人往京城去了。本來知府出事,身為州府駐軍只要謹守本分,守好大門足矣,可是看統領這個表現,難道——?
他不敢再多想。
許昌順著急辦事,勉強冷靜下來,收刀回鞘,冷冷地瞪他一眼。
“滅火,上馬!”
這下所有府軍都不敢多嘴,熄滅了手里的火把,紛紛上馬。一百人返回城內,其余四百人的隊伍列為兩隊,跟著許昌順以及四位副使,踏著夜色朝遠處奔襲而去。
左都副使——袁禎駕馬緊緊跟在許昌順后頭,暖風從他臉上裹挾而過,帶來了沿岸潮濕的江水氣息。他和一旁的同僚在疾行中交換眼神,又都默默地看向前方馬背上那身影。
地方駐軍或三年換防,或三年換將。他們五人帶兵在天津府不過一年,許昌順卻已經任天津府駐軍統領足有四年,作為上下屬,他們素日雖談不上多深厚的交情,但總也算上下和睦。可如今看來,他們著實不夠了解這位上官。
他不由焦慮。一軍統領但凡出事,牽連的就是整個軍隊。他們這幾個人,手底下這些兵,這麼多年來在各地換防無不是兢兢業業,又有什麼錯?
這時,官道前方一里路的地方出現了十五六個人的車馬隊伍,火把的亮光照亮黑暗,大約是想要提前到府城外,等待一早進城的行商。
那些行商遠遠就聽到了道路上馬蹄的轟鳴,緊跟著看見疾行而來的沉默的軍隊,于是都自覺地避讓到路的一邊,打算等軍隊離開再繼續前行。
許昌順卻單手拔出了馬刀。
“列隊清障!”他的聲音在夜色里顯得分外嘶啞陰森。
四個副使還來不及反應,身后的騎兵們已經整齊劃一地拔出馬刀,三尺長的刀刃反射出一片片雪亮森冷的光。
只不過短短幾個瞬間。
許昌順馬速絲毫未降,持刀迎頭沖向那支正慢吞吞避讓到路邊的行商隊伍。兩列騎兵如同幽靈一般井然有序地從兩側包圍住行商,團團將之圍住。隨后那圓圈里便傳出刀刃切割過人體的聲音,幾聲慘叫未及發出就湮滅在死亡里。
眨眼功夫,一場屠殺就已完成。
袁禎這才駕馬到跟前,幾乎從馬上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