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年似笑非笑睇了他倆一眼,將那漆盒挪到自己跟前,輕輕打開一看,里面正是一卷裝幀好的淡黃畫軸。他漫不經心稍打開一些,畫頭露出了雉雞的尾羽,便又重新闔上。
秦鳳池眼巴巴瞅著,軟聲央求陳大年:“大人,可否讓奴家一觀?”
顧久娘簡直想不管不顧拽他一把了。
何奉賢這會兒也不緊張了,眼珠子一轉,笑呵呵道:“秦娘子既也是愛畫之人,大人不若與娘子攜手共賞,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他倒也大方,眼見這美人眼珠子盡盯著知府,不如主動些賣個好。反正這秦娘子人在顧久娘的樂班里,跑不掉。
顧久娘:“……”
心塞,窒息。
等到陳天永帶著褚樓過來時,陳知府卻已經帶著秦鳳池往外書房去了好一會兒了。
陳天永笑嘻嘻對何奉賢問了好,便膩歪到顧久娘身邊去了。
“顧大家,您可得見見我這好兄弟,他可是將門虎子!”
顧久娘目光還未離開外頭那條窄小的□□,不久之前正是兩名女婢舉著燈引了陳知府和秦鳳池從那□□離開。她心煩意亂,實在猜不到秦鳳池要怎麼才能從陳知府那里脫身,還能不被對方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氣息微促,眼神散亂,沖陳天永笑得也十分勉強。
陳天永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對了。他收斂笑容,問道:“顧大家這是哪兒不自在?可要早些回去?”
顧久娘強作鎮定,笑了笑:“讓衙內見笑,可能是今日天兒熱,有些氣悶。”她抬頭看到陳天永身后的藍衣少年,見對方蹙眉瞪著自己,不由道:“這位是?”
陳天永回神,忙笑道:“這是我剛才跟你說的將門虎子,出身將軍府,特地跟我過來見一見顧大家。
”
褚樓卻管不了這許多,開口問道:“顧大家,不知你那位新徒弟在哪里?”
顧久娘抖了一下,吃驚地看向他,又看向陳天永。
陳天永也很吃驚,轉頭看向褚樓。
“……樓哥兒,你沒說你看上那小娘子了啊?”早說啊,剛才干嘛還道貌岸然的,害得他緊張半天,還暗自羞愧!
褚樓盯著顧久娘,神情十分嚴肅。
顧久娘被他瞧得心發慌,但是她怎能去壞秦大人的要事?更何況,她又不知道這年輕人是個什麼來頭,更不可能去應答他,于是鎮定下來,準備尋個理由搪塞過去。
一旁的何員外卻感有趣,隨手搖搖扇子,插了一嘴:“這位小將軍如此緊張,莫不是那秦娘子的朋友?”朋友二字被他拿捏著語氣,說得很是曖昧。
陳天永一愣,狐疑地看向褚樓。顧久娘卻著急了,想要阻止何員外又找不到理由。
何員外沖褚樓擠擠眼睛:“你可來晚一步,秦娘子陪知府大人去外書房賞畫去了。”
褚樓深吸口氣,面色鐵青。他顧不上去看陳天永的反應,只覺得腦子一片轟鳴。
如果非用一句話表達他此時此刻的內心,那約莫是——
少男一腔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陳天永嘴角抽搐,半晌小心地拍了拍褚樓的肩膀:“……樓哥兒?你還好吧?”這叫怎麼說的!他也不能跑去大伯手里搶個樂伎啊。這事實在愛莫能助,他只能裝聾作啞呀。
褚樓沉默片刻,看向顧久娘:“顧大家,請問……秦姑娘此行是否自愿?”
顧久娘已差不多快原地去世,內心正在瘋狂吐槽。
大人……大人和這位小公子究竟怎麼認識的?大人喬裝改扮怎麼還能招惹上這些個衙內?
她臉色微白,低聲道:“公子多慮了。”
什麼理由也不需要,不過是一名樂伎攀附高枝,難道還需要向別人解釋嗎?
褚樓自然聽懂了,有些心灰意冷。
他對陳天永道:“兄弟,今日多謝你招待,我這就告辭了。”
陳天永這會兒還真不敢攔他,甚至希望他盡快走。他嘆了口氣,使勁拍拍褚樓,想半天只得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想開點。”
多老的臺詞,褚樓暗暗翻白眼。
他不讓陳天永送,跟著一個小丫頭沿著□□往花園外離開。
二人一前一后漸漸遠離茶室,笙簫聲慢慢遠去,周圍變得深幽靜謐,偶聽蟬鳴。小丫頭手持風燈,總是在拐彎的時候悄默聲去偷瞥藍衣少年,見他身材頎長,五官干凈俊秀,濃眉微蹙的模樣也很好看。如此又行了一小段路,眼看繞過了聽戲的那個大湖到了外院,褚樓停住了腳步。
“公子?”
褚樓看了看不遠處爬滿薔薇的黛青色院墻,半晌慢吞吞問道:“那邊,是外院書房嗎?”
小丫頭十分天真,見他好看,總是偷瞧他。褚樓問她的不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就使勁點了點頭,迫不及待地回答:“對呀,從前面那里有個角門可以過去,不過有婆子看守哩。外頭大人們拜訪,都是從前院直接過去了。”
褚樓滿意地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整個人都流露著令人愉快的氣息。
小丫頭忍不住臉紅。
“多謝你了,”褚樓沖她點點頭,笑意溫柔:“你回去吧,剩下沒幾步就到前院,我認得路。”說罷掏了個幾分的小銀角子給她。
小丫頭稀里糊涂地接過錢,等回過神都已經回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