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在涼亭外便深深地蹲禮。
秦鳳池轉過頭來,一頭撐額,上下打量她。
“幾年未見,長大了。”
顧久娘聞言不由抿嘴笑了,她這麼大個人,在大人眼里卻仿佛還是當年那個瘦小的小丫頭似的。她突然渾身放松了下來,只是仍不好意思抬頭直視亭子里的人,只側過身,向秦松輕輕行了一禮。
“小秦大人。”
秦松不大自在地沖她頷首,隨即便轉頭不再看她。
衣衫不整的,像甚麼樣子……
秦鳳池用扇子點了點亭子里的石凳:“過來坐。”
顧久娘忙提著裙子走上臺階,拘謹地坐了石凳一角,態度恭謹。其實,她心里是十分激動的。方才她在游廊遠望,只看到秦鳳池大概打扮,然而這人的面容究竟是瘦了胖了,神情到底是嚴肅還是愉悅,卻是看不清,不由又有些焦慮。
“你老低頭作甚?抬起頭,我有事問你。”秦鳳池未經偽飾的聲音低沉響起。
顧久娘遲疑片刻,大著膽子抬頭看他。
面前這人,論作女裝,簡直比她還要美貌。不過她瞧的卻不是外頭那層扮相,而是透過那些,看向幾年前救自己出苦海的那個男人。
秦鳳池問道:“你明日可是要赴陳大年的堂會?”
顧久娘聞言一怔:“正是。聽聞陳知府邀請府城商行諸家一同宴飲,乃是難得的盛宴。十三行里頭爭紅了眼兒,倒叫我個新人拔了頭籌,得了請柬。”
她這才醒悟過來,看了看秦鳳池的裝扮。
“大人莫不是也要去?”
一旁的秦松偷偷翻了個白眼,心道,若不是要去,誰來找你個黃毛丫頭!
秦鳳池笑道:“其間諸事你無須知,只管替我尋個身份便是。
”
顧久娘躊躇片刻:“這……身份易得,只是這等場合,又有恁多商家,萬一有人唐突大人,這該如何應對?”
她說得委婉,實則害怕那宴席上有商人醉酒狎妓,更怕萬一那些做官的看上了大人這扮相。
秦鳳池忍不住笑出聲,拿扇子掩嘴:“我等來此辦事,自然有應對之策,你助我混進宴席就是了。”
他倒也不怪顧久娘白擔憂,畢竟這小娘子沒入羽衛,這兩年也沒接過任務,算是末等的哨人,和普通人也無甚區別。其實哨子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年年接信續檔,但真正能得用不過十之一二。
顧久娘確實沒怎麼見識過秦鳳池的本事,此時見他一言一行都如女子,與印象里那個高大酷戾的男人形如二人,不由暗自驚嘆。
她想了想,道:“既如此,不知大人現居何地?明日倒不好分兩處前往,還須得接了大人與久娘一道。”
秦鳳池道:“府前大街柯氏邸店。”
顧久娘點頭:“倒是好找。”
她又說了些堂會細節:“大人,久娘可為你安排一伴樂女伎的身份,屆時或是持羯鼓或是捻簫管隨樂伎們次第而出,假作奏樂,當不會引人奪目。只是樂伎們明日都著紫衣簪白花,襟領滿繡牡丹,這服飾妝容不能有些許差別,衣服首飾我可為大人準備,這妝容……”
秦松插了一嘴:“不就是牡丹妝?我會化!”
他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樣兒,一開口卻如同公鴨子。
顧久娘想笑,又強忍住了,忙起身道:“久娘這便去準備衣服,大人稍待。”
等到秦鳳池師徒二人回到邸店,已是申時過半,夏季日長,天色仍然明亮。
褚樓在邸店睡了一覺,又在一樓大堂里聽了半下午的俚曲兒,打賞了三五小錢,還喝完了一壺茶,吃掉了兩碟果子,無聊至極。若不是答應了秦鳳池二人不隨意外出,這府城里吃的玩的倒也不少,可惜他哪處也去不得,實在憋悶。
正苦悶時,見邸店外跨進兩名女郎,正是出去半天的秦姑娘主仆。
秦鳳池頭戴帷帽,身姿高挑,旁若無人地穿過大堂眾人直奔褚樓這桌,她身后的小丫頭手里抱著個錦緞的包袱,看樣子像是一包衣服。
“秦姑娘!”褚樓有些激動地站起來。可算回來了!
秦鳳池秀眉微挑,眼里閃過些許笑意。
“讓你等急了,是我的不是。”她的聲音又低又柔,似乎滿含歉意。
褚樓臉一下漲紅,忙擺手:“你是出門辦正事,何必顧忌我——這邸店里節目不少,俚曲也頗為新穎,我一點也不著急!”
一旁的秦松噗嗤笑出聲,連忙捂住嘴,驚慌地瞥了秦鳳池一眼。
秦鳳池聽若未聞,在桌子前盈盈坐下:“咱們不若叫些吃的,我也餓了。”
褚樓正懊惱呢,也不知怎的,他在秦鳳池面前就好像腦漿蒸發,說話做事都忒傻!他抿抿嘴,郁悶道:“這家果子好吃,我吃了兩碟子……”
秦鳳池卻似哄他似的:“果子哪里作數?昨日的豆皮卷沒吃著,不如叫來嘗一嘗?”
褚樓心情慢慢平靜,三個人遂各自叫了吃的,邊吃邊說話。
“姑娘明日可還出門?”
秦鳳池點頭:“傍晚會友,公子可有去處?”
褚樓想了一下,他在天津府倒有一位故舊可以拜訪。他們小時候也常玩在一處,長大又在國子監同窗兩年,只是后來他轉去武學館,那位同窗也隨家人外任,就未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