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池不負眾望,冷笑一聲開場。
他慢條斯理掰著手指給趙義清數數:“趙統帶,你看,去歲我們鷹羽衛三次巡哨,一共查出地方貪腐七件、白蓮教據點十二處,還順帶為朝廷收回了五處鹽礦。這功勞,我就問你大不大?”
趙義清心虛:“大大,自然是大。”
秦鳳池轉而疑惑道:“可最后落到我鷹羽衛頭上,只剩下白蓮教據點,其余都去哪兒了?”
他似笑非笑:“莫非,被狗啃了?”
“……”
趙義清簡直想投降。
他虛弱地開口:“這個,九府衙門管刑訊緝盜,貪污造反也是我等職責,實在——”
實在算不上搶功勞啊?那不是物業有專攻麼。
“是嗎?”秦鳳池臉色一變,冷漠道:“既如此,你們九府自去專攻好了,秦某祝你們馬到成功。”
“別別別,”趙義清忙沖他討饒,“我知道秦大人忙得很,可這事只有鷹羽衛有法子,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你一定得幫我!”
秦鳳池聞言臉色和緩。
九府衙門相當于前朝三法司了,趙義清身為一手建立九府衙門的人,他的人情,自然分量十足。他在心底掂量一番,覺得自己也沒理由拒絕。
其實說白了,就算真讓他鷹羽衛去吞,也吞不下那麼些好處。何況皇爺豈會讓他鷹羽衛一家獨大?
他便一副不情不愿地樣子點頭答應:“只要拿到證據就行了?不需要口供嗎?”
趙義清高興地擺手:“不必,賬本最為重要。”他又道,“你丟到我們刑獄的那個人,招供了一個天津府的商行行首,明日正好從積水潭碼頭出發,去參加府衙的一個宴席,你可以先從他身上查。
”
畢竟夜深,趙義清談妥了事,忙不迭地告辭離開。
秦鳳池倒了一杯水喝著,那頭趙義清一離開,他抬手便疾擲出茶蓋。
“噗通——”
一個瘦小的黑衣人從房梁跌落,悶哼了一聲,捂著大腿縮成一團。
“滾過來!”秦鳳池沉聲斥道。
那黑衣人忙連滾帶爬、一瘸一拐走到他跟前,這才扯下遮臉的面巾。
竟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師父……”小孩怯生生抬起雙手,手心捧著他的茶蓋。
秦鳳池拿了茶蓋往杯子上一蓋,清脆的響聲把小孩嚇一跳,險些又跪下去。
“現在知道怕?”他譏諷道,“我看你是空棺材出葬——目中無人!還真以為趙義清是聾子,沒發現你跟個壁虎似的趴在房梁上?那是他老好人,不想你沒臉!”
秦松哭喪著臉,“師父,我這不是看他鬼鬼祟祟摸進院子,擔心你的安危嘛。”
“很不必,”秦鳳池嗤笑,“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兒月末考核吧。蕭十三要是比過了你,我就換他當徒弟。”
“徒兒絕不會輸給蕭十三!”秦松猛虎抬頭。
“我只看結果,”秦鳳池懶洋洋道:“去收拾行李,明兒大早跟我往天津府去。”
他摩挲著下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徒弟,“上回給你做的那件雪青色的裙子挺合適,記得帶上。”
秦松頓時小臉一垮,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
他剛要走,又被秦鳳池叫住。
“記得把胡子刮了。”
什麼?!秦松反射性地捂住自己嘴唇上那幾根毛,眼圈都紅了。
大半年好容易長出幾根來……
師父太壞了———
秦鳳池看著小徒弟淚奔,心情不由大好。
他走到窗邊看看半夜的月色,詩詞里雖說天下月共圓,但不知為何,身在宮禁里頭看月亮,總有種冷森森的感覺。
仿佛月亮也壓抑得很。
此時此刻。月亮壓不壓抑,褚樓不知道,但他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角門外的看門狗好像能聽到。
他縮在外院角門里頭,和角門外的狗對峙。
“噓——你別、你別叫啊,”他戰戰兢兢地小聲哄騙狗子,“哥,我喊你哥行不?你就放過我這遭好不好?我一年到頭的,就溜這麼一回,狗哥,給點面子?”
“嗚————”看門狗鼻子慢慢皺起,張嘴露出一口利齒,開始低沉地咆哮。
“……”
打擾了。
褚樓低著頭默默地把角門合攏,向惡勢力低頭。
他爹這狗,養得值!真值!六親不認啊!
“沒辦法……”褚樓回到自己院子,看著三米多高的院墻,喃喃道,“老劉啊,萬一我被你家護院逮住了,你可千萬要撈我。”
他這墻好翻,翻過去就是一條死巷,隔著這條巷子,另一邊是劉閣老家的后花園。至于他為啥不從巷子另一頭溜——因為另一頭會路過剛才他鎩羽而歸的那個角門。
狗哥比他爹的親衛兵還猛。
他現在只能冒險翻進隔壁花園,摸去他兄弟的院子。
隔壁劉閣老家三代單傳,他兄弟劉景鈺作為第三代獨苗,爹媽都外任去了,獨他跟著祖父留在京城享福,后院除了劉閣老沒有別的長輩在。
只要他找到劉景鈺,讓老劉一大早想辦法送他去碼頭就行了。
等到他爹在桌上看到他的留書,估計他已經上了船,從此天高皇帝遠,海闊憑魚躍啦!
褚小樓頓時摩拳擦掌,再次興奮起來。
唉,實在不能怪他離家出走。
往年這個時候,他都要去嘉興給師父祝壽,誰料今年親娘突然逼他相親,連師父過壽都不許去,實在令他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