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打量,沈見青和那些剛剛進入大學的風華正茂的男孩子也并沒有什麼區別。
“我沒有穿錯吧,遇澤阿哥?”沈見青走過來,無措地看著沙發的我。
他的頭發還在滴著水,白色的襯衣被浸潤,透出他衣服下的皮膚來。
“沒有穿錯。”我站起來,莫名覺得有些燥熱,干咳了一聲,說,“你去把頭發吹干吧,現在晚上冷,容易著涼。”
沈見青愣愣地說:“吹干?”
我這才想起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吹風機,便起身去浴室的櫥柜里,把吹風機拿出來。
“嗚——”
接通電,吹風機里發出喧鬧的噪音,沈見青接過來,很新奇地把玩了一陣。
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對著一切都未知,但也對這一切都好奇。
我依靠在窗邊,視線投注到窗外,看著無盡的夜色和斑斕的霓虹燈火,腦袋里什麼都沒有。
身后的吹風機停止了工作,沈見青好奇地又扣動著開關,反復把玩了幾次后才把吹風機放好。他趿著拖鞋走出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眼。在夜色中,玻璃就像是一面模模糊糊的鏡子,我可以通過它看到身后的人。
沈見青漸漸沒有了剛進來時的拘謹,四處走動著整理他的東西,把竹筒收進廚房,把包裹竹筒的布疊好放在了茶幾下。
動作嫻熟得給人一種賢惠的錯覺。
我透過玻璃的反射看著這一切,心里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個屋子,是第一次除了我以外有人留下住宿。我本身喜靜,朋友不多,有人來也只是坐一坐就走了。
我忽然想到了住在我對門的那一家三口。偶爾我從門口過,他們沒有關上家門,我可以短暫地瞥到屋子里侍弄花草的女人,看書的孩子和忙碌的男人。
我并不羨慕他們,甚至有時候覺得有他們住在我對門,我的生活被襯得更加冰冷而沒有煙火氣。
現在,沈見青在我的屋子里走動,卻好像帶來了一絲煙火氣。
“你在看什麼?”沈見青終于靠近我,也來到窗前。
窗外斑斕的霓虹瞬間進入他的眼眸。他沒有等我的回答,安靜了下來。
他看得很認真,黑色的瞳孔里是彩色的光華。街邊的門店招牌風格各異,不同的燈牌像是競爭一般不斷閃爍。來往的汽車穿梭如織,路燈像是一個個沉默的巨人,投下并不刺眼的光明。街頭有人在直播,那熱鬧的聲波雖然傳不上來,但從包圍著他的路人來看,場面并不冷清。
其實這樣的夜景我已經司空見慣,但沈見青卻看得很專注。這種對于新事物的好奇我全然能夠理解,因為我剛到苗寨的時候,或許也是和他一個模樣。
但在這里,我們的身份發生了對調。
我忽然想,如果我要把沈見青留在我的小屋子里,那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發現。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但我不會這麼去做。
我深知我沒有資格去強迫一個人的去留。
沈見青視線不動,說:“原來從高處看,這個世界是這樣的。真美啊,和冷冷清清的苗寨完全不同。”
我說:“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止一個苗寨那麼大,也有很多人你沒有見過。
你應該去更多地方看看。”
或許他見過了更多的人,就會發現李遇澤只是萬千普通人中的一個罷了。
沈見青轉身看著我,說:“遇澤阿哥,你在趕我走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會離開的,”他頓了頓,直視著我的眼睛,又重復了一遍,“我會離開的。”
窗外起了風,涼意灌進屋里,吹拂著沈見青半長的頭發。他說:“但是遇澤阿哥,你可不可以看在我千里迢迢的份上,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你對我笑笑吧,遇澤阿哥,就像我們剛遇見時那樣。我留不了多長時間,不會打擾你很久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喜愛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只兩天,兩天之后我就走。”
兩天之后就走嗎?
我是該如釋重負還是該悵然若失呢?
沈見青的聲音里全是祈求,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卑微的模樣。任何人在他那種低到塵埃的神情中,都很難忍心去拒絕他。
他試探著伸出手,拉扯住了我低垂著的右手。手背立時傳來他掌心灼熱的溫度,那溫度一路向上,像是要鉆進人的心里去。
我收回手,留下一句“我考慮考慮”就回到了房間。
想了想,又把門鎖給扣上了。
手上的溫度久久都沒有散去,我沒有開燈,就這麼坐在黑暗里。
再次見到沈見青,他能夠有這些改變,我自然是動容的。對于他,我心中已經不能說是簡單的愛恨了。
兩天,就兩天。
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動搖著我的意志。然后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我低嘆一聲,窩進了床里。
我也不知道自己后來怎麼睡著的,等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今天是周一,上午有一節選修課。大四的課不多,老師們考勤卻頻繁。尤其我們專業男生少,如果缺課,幾乎是會被老師一眼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