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著腦袋的胳膊麻痹掉了,手指如針扎般酥酥地痛。兩條腿也是僵硬的,一時根本站不起來。
但值得歡喜的是,那些黑色的蟲子已經消失不見了。房間四周靜謐幽然,昨晚的恐怖情形宛如一場夢,天亮之后就無蹤跡可尋。
但我知道,那不是一場夢,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我抬起手,端詳起這個樸素的小香包。沈見青給我的時候,說可以驅蚊。我從來沒想到他風輕云淡的一句話下,這香包還有這麼大的作用。
這里面究竟放了什麼東西?我捏了捏香包,又湊到鼻尖聞了下。但并沒有發現什麼怪異的地方。越是普通越是勾人。我最后頓了頓,好奇心占領了高地。
我慢慢地拆開了香包。
這香包沿著包口被幾圈線密密匝匝地縫在一起,我拆得很慢,有的地方還得大力地拉扯開。
終于,香包被拆開,一股藥草的苦香味撲面而來。
我右手輕抖,把香包里的東西全部抖落在桌上。
在一片或枯黃或青灰的藥草之間,有一個紅色的東西非常顯眼,甚至可以說是刺眼。
“啊!”
我還沒看清,下意識脫口驚叫一聲,往后退了兩步,與桌子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是紅紅!
一只血紅色的蟲匍匐在藥草之間,由著周草枯死藥草的襯托,更顯它鮮紅如血,艷麗非凡。
過了好一會兒,我冷靜下來,理智才緩緩回籠。
紅紅被沈見青帶走了,怎麼可能會在香包里?而且香包我貼身帶了那麼久,有什麼活物的話早也就死了。
我深深地呼吸兩口,再認真看去。
那蟲依舊靜靜地匍匐在桌上,像濺上去的紅色墨水,赤秾血液。
但這回我看清了,那的確是很像紅紅——但也就只是像而已。
那個“蟲”,分明是紅紅蛻下來的殼!
我伸出手指碰了碰,觸手干干硬硬,輕輕一按,那蟲蛻就翹了起來。黑黑的眼睛部分茫然地仰著,它看著不再恐怖詭異,反而有些滑稽可笑。
所以昨晚的黑蟲,忌憚的是僅僅一個蟲蛻?
那如果是紅紅本蟲呢?
我終于對皖螢說的,首領可以驅退蟲群,保護苗寨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想到皖螢,我不由看向了房間的角落。
昨天我撒在角落里的,她說可以驅蟲的藥草已經沒有了,應該是昨晚被那些黑蟲子給啃噬干凈。
明明她說是驅蟲,為什麼昨晚就來了這麼多蟲子?
是巧合嗎?天底下哪里有這麼多巧合。還是說她的藥草根本就不能驅蟲,甚至……甚至是有著其他用途。
我不敢再細想下去,我把香包重新收好,妥帖地掛回脖子上。又把皖螢給我的沒有用完的藥草給收了起來,不敢再撒出去。
她是好心也好,包藏禍心也罷,這個東西我都不會再用了。
正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綿長又低啞的蘆笙曲調。
這樂聲拉得很長很低,如泣如訴,哀傷得很,聽得人心頭難受,壓抑得幾乎透不過氣。
這絕對不像是喜悅的慶祝。
我立刻想到了已經出去了一天一夜的沈見青。
他,他不會是……
我趕緊走出房門,憑欄遠眺。但視線被層層疊疊的綠意遮蓋,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才會讓人更加心急。
我承認,我是心急的,我是擔心沈見青的。雖然我也怨恨他,但現在我的擔憂也是真的。
人非草木,與他相處了這麼久……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管他做了什麼,如果他出了什麼事……不,應該不是他。他是未來的首領,肯定很多人保護,紅紅又那麼厲害,單是一個蟲蛻就可以震懾那些黑蟲,所以沈見青怎麼會有事呢?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如一團雜糅在一起的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但人世間的事情,常常事與愿違。
我坐立難安、自欺欺人地安慰了自己沒多久,皖螢急急忙忙地沖到吊腳樓下,臉上淚水的痕跡都沒有干。
她說:“快去,你!沈見青,出事!”
第45章 攀崖折藥
沈見青,出事了?
“嗡”的一聲,我耳鳴乍響,頭有一瞬間是昏沉的,腦海里什麼都沒有,空白一片。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渺渺飄飄的,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他現在在哪里?”
皖螢用手背擦了一把臉,艷麗的桃花眼被淚水洗濯過后,看起來很干凈。她說:“在寨子,里。他傷得很,重,人不清醒,藥也,喂不進去。”
我定住心神,讓自己冷靜下來。雖然他強迫過我,偏執地要留我,但我并不想看到沈見青死。他如果死了……
我說:“快帶我去!”
皖螢帶著我一路飛奔,路上我竟奇跡般地冷靜了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便是事實,我們再擔憂也無力改變。現在要做的是治好他。
半個小時的路程,我覺得仿佛有十萬八千里,怎麼也跑不完。好不容易到了寨子口,連氣都不敢歇息,我們迫不及待地穿過石拱橋。
“在哪里?”我問。
皖螢氣喘吁吁地說:“蘆頎,阿叔的家里!”
她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但還是勉力帶著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