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聲音我不熟悉,但另一個男聲我卻認得。
雖然談話的內容我聽不懂,但那音色我卻是絕不會認錯的。低而不沉,清若鳳鳴——沈見青在樹林里。
本來偷聽是不對的,但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所以負罪感就減半。
要不還是繼續往前吧,不然一會兒他們出來看到,還是難免尷尬。
我這麼想著,起身準備走。
可里面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壓抑著憤怒的低吼。
是沈見青。
我實在好奇,腳不受控制地走向樹林里。我放輕了腳步,想著就看一眼,如果有什麼矛盾我就上去調解,如果沒事我就悄悄走掉,絕不給他們帶去負擔和困擾。
只見茂密的樹林掩映下,女子艷紅的苗服張揚熱烈。她頭上戴著繁復華麗的頭冠,脖子上壓著銀項圈,頭發盤進了頭冠里,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整個人像一只美麗的鳳凰。
如此美貌的少女,見過一面就不會被人輕易遺忘。她就是那天扶著老人出現的姑娘。
當時我便發現了她頻頻看沈見青,和沈見青之間氛圍有些怪怪的。今天果然印證了我的猜想。
沈見青被小女孩拉走,就是來見這個漂亮姑娘的?她和沈見青站在樹下,模樣登對極了,堪稱一對璧人。
沈見青側身對著少女,露出流暢冷峻的下頜線。右眼瞼上那顆嫣紅的痣也隨著他冷肅的表情而變得不近人情。
那姑娘上前兩步,想要拉沈見青,卻被沈見青側身躲過。她也不惱,只露出一種哀傷幽怨的表情,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幽幽地盯著沈見青。
兩人又說了些什麼,最后那女郎垂下手,很無奈地點點頭,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轉身一步一頓地離開了樹林。
難道是吵架了?
看那個女孩的姿勢,他們應該是很親密的關系。不會是小兩口拌嘴吧?那被我這個外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挪動腳步,我打算不驚動沈見青,悄悄離開。
可我剛退了一步,猛然看到我躲藏的那棵樹上,竟有一只血紅色的蟲子攀著透明的絲線吊在我耳邊!
“啊!”
我嚇得脫口驚叫,往旁邊跳來兩步。
自然界越是鮮艷的東西越是有毒,這麼紅的蟲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它簡直艷麗得讓人感到不詳!
雖然我躲開了蟲子,但卻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沈見青驟然轉身,目光銳利如出鞘的長劍,直直地刺向我。可在看到我的時候,卻驚訝地挑起眉毛,眼神柔和下來。
尷尬不會消失,只轉移到了我身上。
“那個……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剛好走到這里,你們吵得很大聲。”
沈見青垂著頭,聽完我的話,無奈又苦惱地聳聳肩,說:“讓你看笑話了。”
第20章 往事如風
此時天光乍亮,金黃明媚的陽光擠過層層樹葉間的縫隙,形成一道圣潔的光束,如精心計算過般地照在了沈見青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我遲疑著說:“如果你有什麼煩惱,可以告訴我。我們是朋友,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沈見青走近我,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唇,看起來像個無家可歸又受盡欺侮的流浪狗。
如果說是流浪狗,那也是個漂亮的狗狗。
他低低地嘆息一聲,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說:“她叫皖螢,是首領的孫女。
”
果然,那天的老人就是這里的首領。
“在這里,沒有人能夠違抗首領的意思,首領就是這小小天地的主宰、神明。”
這簡直可笑!
現在都是自由社會了,怎麼還搞封建土皇帝那一套!
“他們欺負你了?”我一把握住沈見青的肩膀,關切地問。
他比我高了一大截,雖然身形纖薄,但這個保護性的姿勢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
要是沈見青再矮上那麼一點兒就好了我。這個想法驀地鉆進我腦子里。
沈見青垂著腦袋,緩慢地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這個模樣,不就是小孩兒受了欺負心里委屈又不敢說的樣子嗎?
我篤定了心里的猜想,說:“你別怕,現在外面已經是法治社會了,沒有人可以隨意掌控你的意愿。他們如果還敢欺負你,我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沈見青聞言,睜著一雙無辜清澈的眼睛看我,滿懷希冀地說:“真的?外面真的這樣?”
我堅定地點點頭。
“李遇澤,你不會不管我,會一直幫我?”
“當然!”
得到我的保證,沈見青終于敞開心扉。
“我和皖螢算是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從十六歲開始,她就一直糾纏我。她是首領的孫女,我……我只是個死了爹媽的人。我為了避開他們,只能搬去了樹林里獨住。可這段時間,她的糾纏越來越深,首領也在施壓,我真的快透不過氣了。”
原來是這樣。
真的沒了父母就失了依靠,這種行為和逼婚、搶親有什麼區別?沈見青說到底還是個年輕人,前半輩子就局限在這方寸天地,心思單純澄凈,哪里能斗得過他們?
我越想越同情他,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之前他們之間氛圍就怪怪的,沈見青這麼好、這麼心善的人卻對個姑娘眉不是眉,眼不是眼,我就猜里面藏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