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看什麼都新鮮,跑遠了吧。
我微微嘆了口氣。這樣也好,我一個人可以專心地拍攝一些我感興趣的東西。
我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拿手機給他們發消息,說我們在中心廣場匯合。那里不管怎麼走總能走到,是最好的地標建筑。
發完消息,我看到另一處吊腳樓的木質結構似乎也有點意思,趕緊拿著相機上前去。
這吊腳樓沒有一處是現代科技,全靠傳統的榫卯結構建成,不僅是有民族特色,對研究傳統建筑也很有用處。
我正拍著,突然沒由來一陣心悸,那種被某種視線窺伺的感覺又毫無預兆地出現。我脊梁一麻,頭皮發緊,打了個寒戰,微微的酒意都消散了不少。
我回頭掃視一周,可周遭都是來往的人,似乎沒有人有閑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難道又是我的錯覺?
我放下相機,轉身的瞬間,余光里瞥見在兩棟吊腳樓的間隙里,一片藏青色的衣袍飛揚著落下,衣角的銀飾在巧妙的角度里折射了一瞬間太陽的光芒。
我順著青石板路一路前行,看到什麼感興趣的就拍什麼,順道還給幾個游客拍了照片。等到了約定匯合的地方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中心廣場燃起了高高的篝火,“嗶啵嗶啵”地響,被一圈柵欄圍住,避免有人太過靠近而被灼傷。人流也在不約而同地往中心廣場涌,大家的目標出奇地一致,幾條縱向通往廣場的青石板路上全是人,有游客,也有苗家的姑娘和小伙。
我選了一個靠前的看臺坐下,查看著拍攝下的照片。
我輕按按鍵,照片就一張張向后翻動。
這些照片里以建筑和景物居多,有很濃的民族特色。我正快速地翻看著,忽然一張照片從眼前劃過,我猛地一頓,趕緊又按了回去。
照片里,吊腳樓靜默地矗立在山坡上,木質墻體已經在歲月的風化下呈現出灰褐色。但引起我注意的倒不是吊腳樓。
或許是巧合,我按下快門的那個瞬間,竟然有一個少年從鏡頭前走過,所以他竟被留在了照片里。
少年側臉出鏡,皮膚白皙,鼻梁高挺,眼窩深邃,看得出是一副好骨相。他嫣紅的唇襯得后面的吊腳樓都灰撲撲的,眼簾低掩著,看不出他的神色。
我猜他應該是苗人,因為他留著及肩的半長發,編著繁復又精致的辮子,頭上還墜著銀亮銀亮的苗飾。在照片的最下方,是他苗服的藏青色衣領,露出一點突出的喉結來。
應該是他走得快,所以照片里我本來著意要拍攝的吊腳樓都被拍出了自然的虛化效果。
說起來,這張照片應該是被拍廢了,但我把手指點在“刪除”的按鍵上,竟鬼使神差地遲遲沒有按下。
正在這時,廣場上響起了高亢嘹亮的歌聲,我也就順勢把注意力從相機轉移到了廣場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人都在寬闊的看臺上坐定,把敞亮的廣場給留了出來。只見兩隊身著苗服的男女從廣場的兩個入口魚貫而出,男子在左,女子在右。他們都手挽著手,臉上笑容洋溢,嘴里還唱著苗家的情歌。
“月亮出來亮堂堂,喲——”
為首的女子亮開嗓子,聲音高而不破,脆而不尖,儀態端莊大方。其余的女子則簇擁在她身邊,笑吟吟地看著對面。
很快又有一個穿著深藍色苗服的男子越眾而出,叉著腰應唱道。
“不見阿妹心慌慌,喲——”
苗族情歌歌詞大都通俗淺顯,熱情奔放直抒對于心上人的情意。配上她們獨特高昂的曲調,倒還真有幾分大俗即大雅的味道來。
對完情歌,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走上了廣場中心。他那身苗服一看就與普通的苗服不同,上面刺繡精美,圖案繁復,我認出了花鳥、蝴蝶、鳳凰和楓樹,還有些圖案我實在不認識,想來是他們民族特有的圖騰。他頭頂著一頂碩大沉重的黑色圓帽,帽檐大到幾乎可以把他的身子遮住,上面又裝飾著貴重的銀飾。
這苗族男人氣質老練沉穩,儀態大氣威嚴,光是站在那里就讓我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屏息靜聽他的話。
“諸位貴客,歡迎來到硐江苗寨。今夜是我們苗族人游方結友的時刻,還未結婚的貴客們也可以參與進來,共襄盛會。”
說完,他便微一鞠躬,轉身離開。我聽到坐在我不遠處的一位老年人輕聲對他身邊的年輕人說:“那個是寨子里的苗王,他身上那件苗王服可值十多萬呢!”
年輕人們立刻稀奇地感嘆:“苗王!聽起來好厲害!”
“是不是相當于村長啊!”
“他有政府的許可嗎?是寨民自立苗王還是政府任職啊……”
一群人很快就七嘴八舌地開啟了討論,我聽了一會兒,發覺沒什麼意思,便把視線挪回了廣場上。
此刻,廣場上已經完全陷入了一片人聲鼎沸,身著苗服的年輕男女,還有普通打扮的男女,都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