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滿一盤的壽司，是萬秋的飯量遠遠不能及的，每一樣都有好幾個，而萬秋的吃法卻是從最邊緣開始吃，絕對不會從中間選擇一塊看上去更好吃的。

　　而在萬秋下手下一塊壽司的時候，一塊壽司放在了他的手中。

　　楚憶歸將新的，萬秋沒有吃過的口味，給萬秋嘗試。

　　“今天玩的開心嗎？”楚憶歸在萬秋進食的速度慢下來后，才問道。

　　“……恩。”萬秋嘴里還塞著食物，緩慢的咀嚼著。

　　可楚憶歸足以看出萬秋的回答的遲鈍，不是因為進食，而是真的在遲疑。

　　“有不開心的地方嗎？”

　　萬秋抬眸看向楚憶歸，不是觀察，因為萬秋總是不知道楚憶歸在想什麼。

　　“可以說說嗎？”楚憶歸再次說道，語調緩慢，不是催促，更像是引導。

　　“……”萬秋雙手捧著一個小壽司，卻緩緩說道，“不適合。”

　　“恩？”

　　“我沒有笑。”

　　萬秋站在快樂的世界中，身邊都是笑聲，大家的臉上都是笑容，好像有趣的游戲就是為了沖淡所有的悲傷，將快樂灑滿了整個世界。

　　可萬秋站在其中，就好像果茶，茶香和水果融合在一起，浸染著相互的味道，可茶依舊是茶，水果依舊是水果。

　　快樂并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相融。

　　萬秋學會了應該如何在高興的時候表達，他應該勾起唇角露出笑容。

　　可是萬秋做不到。

　　那些好像并不是他應該擁有的東西。

　　他站在快樂中，被快樂浸染，卻想和快樂割裂開。

　　‘有趣’‘游戲’‘玩法’這些陌生的詞匯一股腦的涌入到萬秋的世界中，張牙舞爪的大聲笑著，玩鬧所帶來的快樂似乎要吞噬他，令他在沉寂下來之后，感受到了恐懼。

　　他比任何時候都要疲憊，像是為了抵抗自己沉迷在‘玩’和‘快樂’的世界中。

　　“你受到懲罰了嗎？”突然，楚憶歸的聲音重新涌入到萬秋的腦海中來，萬秋茫然的抬起頭。

　　他受到懲罰了嗎？

　　沒有。

　　身上不痛，還睡了覺，還可以安逸的站在這里，吃專門為他準備的食物。

　　‘專門’兩個字，喚醒了萬秋的神經，看著這一盤精致的壽司，萬秋迷惘的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做了不能做的事，會受到懲罰。”楚憶歸用給萬秋夾壽司的筷子尾端，敲擊了一下萬秋的腦門，萬秋慫了下肩膀。

　　但是楚憶歸敲的很輕，僅僅觸碰了一下。

　　“你沒有受到懲罰，不是嗎？”楚憶歸引導著，將萬秋心中的擔憂一點一點的抽出。

　　萬秋眨了眨眼睛，迷惘的，無法反駁。

　　“你做了不會被懲罰的事，證明這是你可以做的事。”楚憶歸說道，“大膽嘗試了，真的很棒。”

　　突如其來的夸獎，宛若突然砸到嘴里的糖果，萬秋甚至還沒能立刻抿出甜味。

　　呆呆的仰起頭，楚憶歸的微笑，掃去了萬秋的膽怯。

　　“不是的。”萬秋對著楚憶歸，似乎更能說出自己內心的慌張，“不是這樣。”

　　楚憶歸安靜的等待萬秋將理由說出來，耐心的等待著萬秋捋順他的想法。

第47章 

　　寧海的作息一直都很混亂, 他總是會在半夜回家。

　　深夜的寂靜仿佛放大了寧海的聲音，他仿佛就是喧囂的代名詞。

　　大力拍打防盜門的聲音，或者是進門后沉重的關門聲, 踢掉的鞋子和鞋柜的碰撞聲, 鑰匙被扔在餐桌上的聲音。

　　這些比鬧鈴更為吵鬧的聲音總是會讓萬秋從睡夢中立刻驚醒。

　　“晚上，爸爸回家，會……讓我起床，有時候, 不會。”

　　若是寧海叫萬秋，萬秋會立刻爬起來起來到寧海的身邊。

　　但是有時候, 寧海會直接去房間睡覺, 萬秋只需要躺著。

　　楚憶歸理解了。

　　寧海回家后，對萬秋來說, 會發生的兩種完全隨機的走向。

　　這是不能預測的事，完全只看寧海的心情。

　　萬秋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對這種沒有規律的事，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判斷。

　　萬秋選擇醒著，聽著寧海的聲音，等待著寧海的吩咐。

　　而‘玩耍’這件事，也會根據情況不同產生隨機的后果。

　　有些家長厭惡孩子一直玩耍, 而有些人會愿意孩子玩耍，這也是和‘寧海的心情’一樣，不能被萬秋預測的事。

　　萬秋對隨機的應對方法, 是一律當做會發生的事情, 認真努力的防備著。

　　比如說只要不睡著, 就能立刻對寧海的動作做出反應。

　　比如說只要不去沉迷玩耍, 那就不會有被家長厭惡的情況發生。

　　楚憶歸沉默著, 思索著，凝視著。

　　在他的眼前，脆弱的、敏感的萬秋，膽怯的觀望著不能預測的事。

　　“哥哥，你喜歡吃菠蘿嗎？”楚憶歸說。

　　萬秋口中勾勒出了菠蘿的味道，酸甜的、帶著濃濃的香氣，咬下去豐富的汁水流入口中……

　　萬秋對水果的記憶，一直都比較清晰。

　　將萬秋的反應收入眼中，楚憶歸問：“哥哥吃菠蘿的時候，會覺得嘴里疼嗎？”

　　楚憶歸的話對萬秋來說有些出其不意，回想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來的確是有疼的感覺。

　　刺刺的，不是很疼，但是不舒服，仿佛舌頭裂開了看不見的小口子，會讓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