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很久之前曲渺的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尤眠這個人看著很容易親近,很溫柔,總是掛著笑臉,但其實只要你走近他,想了解他更多的時候,尤眠總是壘砌著高高又厚厚的壁,阻擋著所有人的過線。
疏離又客氣。
可此時此刻,尤眠終于意識到自己對待裴懷霽的態度是不同的。
是和所有的其他人相比都不同的。
尤眠在接過裴懷霽送來的慶祝禮物時不自覺地放慢了眨眼的頻率。
好像是喜歡,又好像比喜歡再更深,更多一些。
就在他打開禮盒時裴懷霽的聲音又在頭頂處輕輕響起。
“但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把心動短信發給你的人,請允許我有些私心。”
裴懷霽別過臉,耳廓紅紅的,嗓音沙啞又低沉。
“尤眠,恭喜進入決賽。”
尤眠怔怔地低頭,看見了禮盒中求來的簽文。
是一張上上簽的“巍巍獨步向云間,玉殿千官第一班。”
木簽上鐫刻著上上兩個字,簽文下方還蓋著一張平安符。
裴懷霽從來不信神佛,送人也從來沒送過價值百萬以下的東西。
但直到他途徑山上香火廟,看著那些面容虔誠的行人時心中波瀾一動。
原來真的喜歡一個人,不僅是想把一切珍貴的東西送給他。
更希望他平安。
裴懷霽當即停下車走進廟中,虔誠的雙手合十求了這枚簽。
一只上上,百分之八的概率。
裴懷霽第一次覺得自己幸運起來,連休息都不顧上,馬不停蹄地便落地華江市,自己驅車趕到了尤眠公寓樓下。
可直到真的站在這里,濃重的夜色卻讓裴懷霽醒過神,太晚了。
裴懷霽捏著手中小盒不肯轉身走,但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是在冷風中靜靜地站立許久。
或許可以等尤眠醒來,早上送給他,裴懷霽想。
當又一陣的風吹來,裴懷霽不期然地一抬頭,竟驀然撞入那雙驚心動魄的琥珀色雙眸!
裴懷霽猛地一怔,表情是難以形容的詫異。
仿佛是手中的上上簽真的自帶幸運,讓本該錯過的相遇轉了個彎重新掛以巧合的名字。
夜色蓋住了他的眸底情緒,裴懷霽重重一滾喉結,隨即抬手揮了揮。
幾秒后,尤眠就像一只展翅的鳥飛了下來。
尤眠定定地看了那張簽很久,他抬頭望向裴懷霽,笑著邀請,“星辰杯決賽那天,每個參賽選手都有一個坐席名額。”
裴懷霽呼吸微輕。
尤眠果然說:“裴總有時間來嗎?”
裴懷霽雙手插兜,垂眸時情緒波蕩,沉聲說:“榮幸之至。”
尤眠一側頭,“那就說定了。”
裴懷霽剛輕應一聲,尤眠就注意到了裴懷霽肩膀上凝結的微霜,“你在這里站了很久嗎?”
裴懷霽說:“不久。”
尤眠揚眉輕輕點頭,就在裴懷霽以為這一晚的巧合相遇就要這麼結束了的時候尤眠抬手一指不遠處的便利店。
“逛逛?”
江邊的風裹挾著濕潤氣息,比公寓樓下的更清冽。
裴懷霽開著車,兩人來到了華江旁。
身后是繁華高.聳的跨江大橋,尤眠和裴懷霽走到橋旁的草坪上,面前是平靜無波瀾的寬闊華江夜色。
尤眠把從便利店里買來的幾罐啤酒放在了草坪上,瀟灑又閑適地向前靠在欄桿處,迎面吹來的江風揚起他的額發,露出光潔額頭,將眸色襯得更亮。
裴懷霽單手噗呲一聲打開了啤酒易拉罐,遞給尤眠。
尤眠接過后仰頭灌了一口,青澀喉結微滾。
裴懷霽聽見尤眠啞聲說:“你上次問過我想不想找親生父母。”
裴懷霽靠在欄桿旁,目光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尤眠的側臉。
江對面的高樓大廈閃爍著絢麗霓虹,光影照在尤眠的額頭、鼻梁、下頜,跳躍間散發出惑人的魅力。
“其實我也不知道。”尤眠捏扁了喝完的易拉罐,封閉的心事在此時此刻終于被撬開了一條縫。
“我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樣的兩個人。”
尤眠說的是真心話。
裴懷霽不知道,甚至是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這個世界只不過是一本書中內容。
他是這本書中背景板一般的炮灰,單單想著遠離故事主人公就已經費勁了力氣。
尤眠真的沒把握,書中難道會寫出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的親生父母嗎。
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尤眠享受著當下的每分每秒,他不覺得這個世界是假的,他依舊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幸運地活了下來,甚至還即將揭開尤家可惡又惡毒的一面。
但親生父母這四個字代表了太多不可預知的事情。
尤眠沒有在福利院時的記憶,童年回憶里就只有尤際遠無窮的冷漠和白佩蘭嫉妒的眼神。
尤眠沒把握。
“與其在探究一切后感受那種深深的失落,不如就保持現狀,我會當做他們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尤眠聲音極輕地說。
裴懷霽久久沉默,安靜地傾聽著尤眠所有的話。
忽然,他俯身從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這位從來不沾酒,喝過幾次也都是紅酒的男人站在華江前一次又一次地為尤眠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