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見到白霖時對方在畫室里拿著炭筆,眼前擺著這張畫。
霍衍之并沒看見完整的作畫過程,但那種場面下沒有人會覺得對方會拿其他人的畫擺在自己的畫架上。
更何況之后的數月里,霍衍之都在白霖的畫架上看到了這種筆觸熱烈的素描。
有時是素描,有時是色彩更明艷的油畫。
霍衍之手指顫抖著滑動,“這張也是你畫的,對不對。”
他的語氣不再是疑問,而是干脆直接的陳述。
尤眠一垂眸,平靜地給出答案,“是我在集訓的時候畫的。”
尤眠雖然疑惑他的這些畫為什麼都會以照片的形式被保存在霍衍之的手機里,但他不問,也不想問。
尤眠見霍衍之陷入失神沉默,便徑直轉身離開。
霍衍之攥緊了手機,胸中像是燒起了無窮無盡的大火,灼熱的痛苦讓他的眉眼都扭曲起來。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為了白霖,接近尤眠。
以為白霖可憐,帶著早已定罪的態度去審視尤眠,用高高在上的樣子將尤眠當成替身,在他身上寄托對白霖的傾慕。
霍衍之看過許多次尤眠作畫,但不知道是人的劣根性作祟還是他的眼神真的就那麼爛。
明明真正的作畫人就在他的眼前,而他這些年也陪在對方身邊。
可霍衍之就是自顧自地幻想如果是白霖,畫的一定會比尤眠更漂亮。
后來尤眠在雕塑系的學業繁忙起來,對方開始鉆進陶泥與鋼材中,鮮少摸起油畫,霍衍之的錯認便一直荒唐地延續至今。
直到霍衍之最近才開始懷疑,覺得矛盾時早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疲憊地閉上雙眼,瀕臨崩壞的神經早已經支撐不住他持續這麼久的高壓情緒,他任由絕望后悔的情緒裹挾住自己,低下眉眼眼眶通紅。
原來當初讓他從低谷振作起來的畫是尤眠畫的。
讓他在拳擊臺上繃住最后一份警惕心反敗為勝的那些支撐力,原來都是從尤眠的筆下汲取的。
他居然誤會了這麼久,居然錯認了這麼久。
活該。
霍衍之渾身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絕望的情緒似乎真的變成觸手可及的疼痛,反應在他的大腦和全身上。
他經年難愈的那些關節傷都刺痛起來,眼眶一跳一跳地發蒙。
尤眠回到房間拿起行李準備先離開,他要開始準備星辰杯第二輪的比賽了。
雖然主題有些出乎意料,但他的目光依然銳氣十足。
等坐上離開小屋的車,尤眠翻開通訊錄打出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沙啞嚴肅的聲音問了聲:“小眠?”
尤眠眼底迸發出一絲柔和笑意,說:“館長,我遇到了些問題,想去問問您。”
林語清那頭沉默了幾秒,他挑明問:“是關于星辰杯第二輪主題?”
尤眠嗯了一聲。
秦覽是星辰杯評委,為避嫌,也為比賽公平,尤眠不能去問他。
但這次的主題確實讓他難得的手足無措。
所以尤眠想到了林語清和華江市美術館。
林語清爽快一笑,說:“你來,下午正好有一個展,我也想介紹你認識一些人,對你之后的路都會有很多幫助。”
“有一位你的師哥現在也在這,他對你可是贊賞有加,正好也見一見。”
尤眠聽著林語清的聲音心底踏實了幾分,在看見主題后猛地出現的踩在虛空中的混沌感也退散了不少。
尤眠掛斷電話后輕眨了眨眼睫,耳邊忽然響起裴懷霽的聲音。
【以你的水平拿個金獎也是綽綽有余的。】
男人的話篤定萬分,似乎并不覺得這句話有多麼冒犯其他人。
剎那間,尤眠眼底浮現出看不真切的深深笑意。
尤眠點開心動小屋的八人群聊,一劃就看到了裴懷霽。
裴懷霽的微信名稱簡單,就是他自己的名字,頭像是個筆鋒利落的裴。
就在尤眠點到裴懷霽的名片頁面,想要添加對方時忽然發現男人的朋友圈居然對陌生人也開放。
尤眠看到了對方在9.15日發的一張朋友圈,也是對方唯一的一張朋友圈。
圖片上居然是他在裴懷霽的生日里送出的那個泥塑小人。
尤眠朦朦朧朧的意識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從他心中快速掠過。
下一秒手指一抖,一個好友申請就發送了出去。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深秋的風干燥涼爽, 尤眠前往華江市美術館時額外披了件白色毛絨外套,只因怕回來時氣溫驟降。
尤眠背上單肩包,裝了個畫筆盒和素描本就跑出公寓樓。
下午的陽光并不刺眼, 街道兩旁生長著金黃樹木,風一吹, 葉片就旋轉著飛舞上天。
唰——
單車的車輪當啷響著碾過地上枯黃的葉子, 濺起一陣金色的風。
尤眠的外套敞開著向后掀起,男生輕快地蹬著腳踏,栗棕色的卷發瀟灑輕揚, 他的脖頸細長,肩膀平直,亮燦燦的琥珀雙眸彎起溫柔的笑, 脆生生的生命力從中迸發。
尤眠將單車放在美術館門外,順著排隊的人群拿到掛脖的入館牌后輕車熟路地走進展廳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