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尤眠的夜盲癥。
那小人掙扎的臉龐和大張的鼻與嘴都顯得那麼痛苦與折磨絕望。
但云層中的星星又那麼明亮,低矮得仿佛是觸手可及的希望。
“尤眠。”
裴懷霽的嗓音有些沙啞, 他眼底的欣賞簡直要化為實質,最終又克制收斂地凝結在那雙冷峻的眼底變成一句,“這是我收到過的,最漂亮的生日禮物,謝謝。”
謝謝給我的第一觀賞權。
尤眠放下背包彎腰掀開一旁放置陶泥桶的塑料薄膜,一邊笑著說:“其實還是不巧,有太陽的時候會更加好看。”
他設計的想法是讓陽光透進來,那劇烈的光會讓云層里的星星更光芒萬丈,也會襯托出小人的黑色鐵制更加陰沉,反差感會拉得非常大。
“是嗎?”
但裴懷霽聽到后卻說:“那月亮下的‘萬物’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尤眠正巧挖出一捧泥,聞言保持著彎腰的動作微微怔愣住。
男生彎著眼睛轉頭笑道:“也是。”
“我作證,現在刻上裴懷霽三個字了,是生日壽星的專屬獨家。”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這句話都代表了什麼,卻足以讓站在面前的裴懷霽耳膜都鼓動起來。
男人抿緊薄唇,克制再克制,隱忍又隱忍地垂下眼眸。
但驚喜好像遠不止于此,只見尤眠從旁邊拽來一把干凈木椅推給裴懷霽,說:“先坐著,馬上就好。”
裴懷霽毫不猶豫地坐下。
尤眠搬來曲渺的塑臺放在裴懷霽面前,拆開塑料蓋布后他又彎腰從自己的泥桶里挖出幾捧。
固定、打模、塑形。
這是一座即將出型的比‘萬物’還要小很多的泥塑。
小人的頭發利落干凈,身上的襯衫挺括,寬肩長腿……
尤眠開始仔細垂眸用雕刻筆描出小人的五官,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與時常冷峻抿起的薄唇。
裴懷霽漸漸屏住呼吸,因為他好像知道尤眠在雕什麼了。
等到五官都被刻畫完善時尤眠下筆利落地挖開小人的胸口位置。
裴懷霽坐在他的對面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挖了出來似的。
尤眠頭也不抬地低頭注視著自己手里的雕塑泥人,他幾筆從新的油泥里刻出了一顆五角星星。
隨后仔細的、小心翼翼的、動作輕柔地放置進了剛才被挖出空洞的小人胸口。
裴懷霽眼底情緒翻涌,喉結上下一滾。
尤眠又快速地將小人的雙手改雕,變成了雙手輕柔環胸的姿勢,似乎在摟抱自己胸膛里的那顆星星。
懷霽。
心懷光風霽月,雨雪陰霾一掃而空,霽然放晴。
尤眠終于抬眸,他望向裴懷霽問:“可以留個字,想寫什麼?”
“身體健康,財源廣進之類的吉祥話。”
尤眠想畢竟是要送人的生日禮物,還是要高興些,刻寫一些吉祥話比較好。
裴懷霽沉默幾秒,眼底是欣賞與欽慕。
他道:“就刻裴懷霽三個字吧。”
獨家專屬。
尤眠一愣,“只刻名字?”
不過轉念一想,裴懷霽的名字已經足夠漂亮好運,刻上確實也符合吉祥寓意。
“嗯,就只刻名字。”裴懷霽說。
尤眠點點頭,垂眸仔細雕起這三個字。
他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寫過另一個人的名字,而且還是在雕塑上。
第一次觀賞權,第一次的刻名,沒想到都給裴懷霽了。
尤眠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一世跟裴懷霽牽扯得這樣深,變成好友。
霽字寫完,尤眠也終于直起腰,泥塑靜靜立于塑臺上方,裴懷霽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它。
“做得有些潦草。”尤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著急的話過兩天我再好好打磨一下,最好給你換個石膏或者鐵的。”
裴懷霽抬眸認真地說:“這個就很好,我很喜歡。”
尤眠被裴懷霽眼中的欣喜燙到,不知道為什麼耳廓居然微微發燙起來。
時間已經很晚,臨近深夜。
尤眠將手洗凈后與裴懷霽并肩走出校園。
“你打算怎麼回去?叫代駕嗎?”尤眠在晚風中問。
微風吹走了裴懷霽的那點酒意,卻吹不走他此時此刻洶涌復雜的情緒。
不想離開,還不想就這樣離開。
所以裴懷霽第一次想稍微不再那麼收斂。
他側頭垂眸說:“我送你回去吧。”
再多待一會兒,裴懷霽人生中第一回不再那麼極端自律與克制,他想送喜歡的人回家。
尤眠聞言絲毫沒遲疑,這不就是朋友玩嗨了之后還不想散場,就跟著彼此走回家的情況嘛。
所以他直接一指遠處靠近地鐵站的公寓,說:“走過兩個紅綠燈,我住那兒。”
“走吧。”尤眠說。
裴懷霽高興于能送尤眠回家,但也挫敗于尤眠對待朋友似的態度。
兩個人并肩走到公寓樓下,一路上人聲從熱鬧逐漸變得冷清。
裴懷霽站在單元門口停下腳步。
尤眠沖著他揮揮手,男生笑得燦爛,眸色漂亮,說:“我就不送你了,再見!”
裴懷霽微微頷首,在尤眠走進去上電梯,再也看不見身影時男人才沉聲說了句,“晚安好夢。
”
——
第二天一大早,JL總部。
項目組的同事們在經過徹夜玩到凌晨的連續三場趴已經疲累得快從工位上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