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夜比城里靜很多,鹿祈在這里有自己的小房間,是爺爺特意留給他的,雙人大床是爺爺手工打出來的。
小時候鹿祈有點怕鬼怪,可爺爺走后,一次都沒來夢里看過他,鹿祈就不怕了,甚至隱隱期待起來,他拿出手機,發現信號不太好,只有三個格,有些無聊的打開單機圍棋游戲,把對弈的電腦當成爺爺。
爺爺,媽媽還是想讓我做個“正常人”,不過爸爸已經開始理解我了,只要媽媽愿意接受我,我愿意再等一個、兩個、三個四年,我需要她的祝福,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爺爺,您要是在應該能理解我的對吧,或者說,您其實也理解不了,但您足夠愛我,就像塔利婭愛慕南喬,足以讓她跨越信仰去接受他。
慕南喬……
想起這個人,鹿祈有點玩不下去游戲了,今天一整天,慕南喬都沒和他說話,平時發來的小三花花式炫飯圖都沒有了。
怕不是信號不好,他舉起手機,下了床在屋里走來走去的找信號,突然聽見了一陣拖拉機開過來的隆隆聲。
那音量在他這個小院門口達到頂峰,好像停下了,外面天色徹底黑了,車燈照進小院,打在窗簾上。
鹿祈推門出去查看,他并不覺得是小偷,哪個小偷開著拖拉機來偷東西?
他站在門口,大鐵門外,有談話聲隱隱約約傳進來,說什麼聽不太清,但其中一個人即便高聲說話,仍是沉緩從容的,醇厚的音色太過有辨識度。
鹿祈愕然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開大鐵門上的小門,透過這個小小的四方洞洞,彎著腰往門外看。
先發現他的還是開拖拉機的大哥,他高聲喊道:“小祈!你回來了!!我在村口看見這人!說是來找你的!!這老板黑燈瞎火的!踩了一腳泥!!人我給你送來了!他要給錢!!我不要!!!”
說完,他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走了,留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路邊沉默著和洞洞里的鹿祈對視,漂亮的狐貍眼中難掩尷尬。
細看才發現他確實狼狽,褲腳上掛著泥漿,泥湯子也不管你是什麼手工高定還是江南皮革廠,總之鞋子看起來是要廢掉了,黑色長風衣在拖拉機上蹭的都是灰,胸針真別致,仔細看是根雞毛。
盡管如此,慕總那張臉仍是無可挑剔的俊美,導致這一身狼狽都像是哪位大牌設計師的抽風之作。
“看夠了沒啊?”慕南喬無奈的笑起來,“你看我是不介意的,但路上已經有一位大娘為了看我撞了墻,你確定把我擺在這里,不會出事故嗎?”
鹿祈回過神,不可思議的揉揉眼睛,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慕南喬不是在德國?
但夜風的涼,稻谷的香,還有那人熟悉的海一樣的目光,都在證實這是現實,是他觸手可及的現實。
鐵門嘩啦響動,鹿祈打開鎖,拉開大門。
慕南喬其實是連夜趕回來的,那邊的事情一辦完,他一分鐘都不想多留,立刻回國。
見到朝思暮念的人,他想伸手擁抱他,但有些猶豫,這遲疑的幾秒里,那只小鹿已經打開門跑了出來,裹挾著微涼的夜風,一頭扎進他懷里。
他還抱的那麼緊,完全不是個朋友間久別重逢的擁抱,越界太過,親密太過,看起來就像情侶。
他只怔愣一瞬,就抬手緊緊抱住懷中人單薄的肩背,低頭克制的輕輕親吻他的發梢,“怎麼了?Детка?”
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到他的體溫,不知怎麼,多日來的委屈突然就不必忍耐,鹿祈把臉埋在他肩窩,什麼也不說,就靜靜的抱了一會兒。
慕南喬也不催他,盡管他風塵仆仆、一身狼狽,但擁抱卻堅定有力。
許久,鹿祈才悶聲悶氣的問:“真有大娘撞墻上了嗎?”
“其實沒有。”慕南喬輕輕的拍他的背,像哄丟了糖小朋友,“我豎著領子,不給他們看,我很守男德的。”
鹿祈輕笑起來,把眼角的潮意明目張膽的蹭在他守男德的衣領上。
第27章
頭頂竟然落下了冰涼涼的雨絲, 鹿祈不好意思的放開慕南喬,拉著他往院子里走:“下雨了, 先進來。”
兩人穿過水泥抹平的小院, 進了屋里。
盡管爺爺不在了,但鹿爸爸還是給屋里翻修過,通鋪了地板磚, 美縫膠都選的金光閃閃的顏色,連同白色墻柜上嵌著的金色把手, 在頭頂同樣花里胡哨吸頂燈的照耀下,處處閃閃發光。
鹿祈剛才都沒心情注意這些,現在把客人帶進來, 一時被屋里的土豪氣息震驚住,半晌才吶吶道:“這……我爸的品味……”
慕南喬神色真誠:“叔叔很有品味。”
鹿祈好笑的看他一眼,低頭給他找拖鞋, “要是我爺爺看到他把房子裝修成這樣, 一定會生氣。”
慕南喬一褲管的泥巴,站在門口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踩臟地板,換了拖鞋后才跟著進來。
“你怎麼找來的?”鹿祈奇怪的問:“我說了回云城,但我爺爺這里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問了李一邈。”慕南喬把沾了灰的風衣脫下來,單穿著里面杏白色豎條紋的襯衫, 挽著袖子問:“有地方給我刷一下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