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腦子嗡嗡作響，杜賓犬卻越跑越近。

　　可就在這時，趙行發汗的手卻被一只冰涼的小手握住了。

　　洛鳴山的聲音從身后響起：“阿行哥哥，他們是在……欺負你嗎？”

　　洛鳴山聲音變得有點奇怪。

　　好像有點沙啞，又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悲傷。

　　他的語氣和話語又有些耳熟，似曾相識。

　　趙行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洛鳴山，卻看到了一張毫無血色的，盈著淚光的臉。

　　幾乎就在下一秒，杜賓犬喉間發出狂吠，齜牙咧嘴地朝著趙行沖了過來！

　　“啪！”

　　整個地下花園的燈光忽然關閉，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可在這絕對的黑暗里，趙行卻分明看到洛鳴山的指尖剝離出了一塊小小的，透明的，潔白的晶刺，然后那根晶刺直直刺入了黑狗的頭顱里！

　　杜賓犬乍然停下所有動作。

　　“去咬你的主人去。”

　　趙行聽到五歲的洛鳴山用一種空靈到近乎詭譎的聲音輕聲道。

　　杜賓犬忽然在原地轉著圈狂吠了幾聲，然后像是一支離弦的箭似的朝著那兩個男孩兒撲了過去！

　　“阿行哥哥告訴我，還有誰欺負了你，我要為你報仇。”

　　在閃爍著微弱的熒光的黑暗里，趙行看見小小的洛鳴山紅著眼，睫毛輕顫，仰頭朝他甜甜地笑。

　　趙行忽然就明白洛鳴山為什麼還沒能從這個幻境里出去了。

　　“洛鳴山”十八歲生日那一天。

　　在K13區的頂級工廠F區域的小黑屋里，洛鳴山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問趙行：“阿行哥哥，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他對趙行說：“阿行哥哥告訴我，是誰欺負了你，我要為你報仇。

”

　　趙行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口不擇言地對洛鳴山說——

　　“那洛洛先殺了自己吧……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打我嗎？因為我是一個未遂的殺人犯。

　　“他們都說我七歲的時候就差點殺了人，簡直太可怕，太殘忍，太邪惡了，所以要教訓我，所以要把我關起來，所以要讓狗追我。

　　“洛洛，你說，這是因為誰呢？”

　　……

　　從回憶里抽出神來，趙行看向洛鳴山。

　　洛鳴山身體散發出微弱的熒光，仰頭看著趙行笑，可難過得眼睛都快要碎掉了。

　　趙行忽然心中一顫。

　　他伸出手緊緊把洛鳴山抱進懷里，可親吻他臉頰的動作卻輕柔得像是在觸碰泡沫。

　　“沒有人會再欺負我了，”他啞聲道，“謝謝洛洛保護我。”

第76章 

　　五分鐘之后，電力恢復。

　　然而整個地下花園亂成一團。

　　造價千萬的地下花園被毀于一旦，花園的玻璃都被撞出了個大洞，名貴的花朵幾乎全都被踩折了花莖。

　　12歲的趙揚風倒在玻璃碎片和花叢里，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9歲的趙揚雨半條胳膊都被杜賓犬咬進了嘴里，哭聲凄厲。

　　而趙行和洛鳴山離他們足足有三十米遠，洛鳴山似乎因為濫用能力，體力透支，渾身冰涼地暈倒在地，趙行緊緊抱著他。

　　整個趙家都因此亂作一團，哭泣聲，尖叫聲，謾罵聲，狗吠聲交織錯雜。

　　傷人的惡犬被亂棍打死。

　　趙德生的兩個兒子雙雙被送進醫院，趙揚雨甚至險些截肢。

　　洛鳴山昏了整整三天才醒。

　　天知道，趙行發現他體溫恢復正常，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亂動的時候，內心有多高興。

　　可洛鳴山就是不睜眼。

　　趙行忍不住伸手捏住洛鳴山的鼻子，笑道：“洛洛怎麼還在裝睡？”

　　洛鳴山這才睫毛顫抖地睜開了眼。

　　在明亮的燈光下，他眼睛幾乎瞬間就紅起來了。

　　他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下，洇濕了柔軟的枕頭。

　　趙行愣住，然后慌忙去擦他的淚：“洛洛哭什麼？”

　　洛鳴山睜大眼睛看他，鼻子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聲音很小，渾身都在顫：“……阿行哥哥……哥哥，你不怕我嗎？我好像是怪物啊。”

　　趙行擦拭他眼淚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捧住他的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端詳了一陣。

　　“洛洛有兩只眼睛，一個鼻子，哪里像怪物了？”

　　洛鳴山焦急地說：“哥哥忘了嗎？我好像發光了，還……還讓大黑狗咬了人！”

　　趙行：“噓。”

　　洛鳴山什麼都不明白，但還是慌忙捂住了嘴。

　　趙行壓低聲音湊近洛鳴山的耳朵：“我們兩個都有超能力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發現。”

　　洛鳴山睜大眼：“哥哥也有超能力嗎？”

　　趙行點點頭：“哥哥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到很遠很遠的聲音。不過哥哥的超能力要等20歲的時候才能覺醒。”

　　洛鳴山“哇”地驚嘆了一聲。

　　趙行問道：“那哥哥是怪物嗎？”

　　洛鳴山慌忙搖頭，可搖頭搖到一半卻又頓住。

　　趙行皺眉：“你覺得哥哥是怪物？”

　　洛鳴山仰頭看著趙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是怪物，我也是怪物，我們和別人都不一樣，那哥哥和我就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一對怪物了。”

　　他臉頰紅撲撲的，滿眼都是興奮：“——我好喜歡這樣啊。”

　　趙行：“……”

　　好吧好吧。

　　小怪物的想法果然與眾不同。

　　日子不緊不慢地往前邁。

　　這逼真的幻境沒有任何要打破的征兆。

　　趙行偶爾也會陷入恍惚，疑惑他們如今所處的空間到底是虛幻的還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