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現在這樣,這種看起來完全健康的檢查報告,都不能讓她有片刻的安寧。
宋堯慢慢把檢查單折了起來,正想放進包里,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你們要留著是不是?”
“不留。”嚴峰連忙說,“醫生那里有電子檔,紙制報告您可以拿回去。”
宋堯點了點頭,她收好報告單,才慢慢地說:“你們不要通知老聞,他爸爸的計算進入了關鍵期,這關乎著咱們飛機的下一步研究,不要去打擾他。至于舟舟……”
她將目光再次投向安睡著的聞柏舟,輕聲說:“不是說舟舟疲勞過度嗎?那我們別慌,就先等一等,看看他……能不能睡醒了。”
她說完,走到一旁坐了下來,似乎準備在這里守著。
嚴峰遲疑許久,才跟著走了過去。
……
聞柏舟依然走在路上。
這條路很黑也很遠,但神奇的是,他并不覺得焦慮。
他篤定了目的地就在前方,所以身邊的一切都不會將他動搖。
那些隨著他的腳步打開的門越來越多,里面的環境逐漸變化了。
門后多出了許許多多的人。
有啼哭的嬰兒,有哀嚎的孩童,有慘叫的少女,還有瀕死的老人。
風一陣陣地吹著,寒風帶著聲聲凄切的吶喊,縈繞在獨行之人的身側。
那涼意不僅僅只是在耳畔,它刮在身邊,就要浸透到骨子里去。
聞柏舟覺得越來越冷了,他把手插進衣兜里,裹緊了衣服慢慢地走。
眼前猛地打開了一扇門。
門內流血漂櫓,有渾身染滿血污地人睜大了眼,朝著他伸出手。
聞柏舟注視著那雙眼睛,默默倒退了一步。
“你這個偽善之人!”
門內有人怒號。
緊接著,無數咒罵從其他門里傳了出來——
“你見死不救!”
“你這個道貌岸然的懦夫!”
“你這個欺世盜名的敗類!”
聽著那些高高低低咒罵的話,聞柏舟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他只是不想走進那些門而已。
“我不是醫生,沒辦法治病救人。我也不是圣人,做不到普度眾生。我沒什麼權利,也沒有更多的能力去阻止戰爭。”
他坦然地看著門里的一切,慢慢吐出一口濁氣:“我承擔不來那麼多的人命。”
所有的咒罵聲突然一滯。
它們尷尬地收了聲音,沒有了七嘴八舌的怒罵,似乎連呼吸的空氣都開始發冷。
聞柏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鼻子,他邁步繞過那些敞開的門,再次往前走去。
隨著他的腳步,身后看不見盡頭的門一扇扇關閉。不久后,他眼前又出現了新的門。
一步跨出,破舊的大門豁然打開,門后是堆積如山的金銀。
又一步跨出,另一扇門后,是數不清的高科技產物。
再跨出一步,門后甚至出現了歷史上知名的大藝術家,對方轉過頭,沖他微笑:“孩子,來,你到我身邊來。”
聞柏舟頓住了腳步。
他凝望著那位藝術家,許久后才開口:“我很喜歡您,但我已經有老師了。”
說完,他再次往前走去。
這一次,門后出現的不再是痛罵,而是無數的保證。
“我很欣賞你,你來拜我為師,我會讓你青史留名。”
“孩子,只要你進來,你將成為這個國家的王。”
“我有無數財產,我能左右這個世界,只要你來,你就是我唯一的繼承人。”
聞柏舟面對他們,比面對之前的咒罵更要堅定。
“我不缺爸媽,不缺錢,也不缺愛。”他冷靜地說,“至于青史留名,我自己會努力。”
他一直堅信著,每一個作品,都有它自己的命運。
作為創作者,他只能保證自己落下的每一筆,都不辜負他的付出,也不辜負他一路走來的感悟。
畫筆收起的那一刻,那幅畫就完完全全的交付給了觀眾。
它會有怎樣的命運,會被如何解讀。都是創作者再也左右不了的事情。
即便他的聲名與作品的命運息息相關,他也只能保證自己不浪費每一場經歷。
優秀的老師他已經有了,豐富的人生他也正在經歷著。他不需要其他外力,來幫助他“青史留名”。
不知道走了多久,寒風已經足以將他凍僵。
可他一直在走著。
并且堅定的走到了一扇緊閉著的門前。
那扇門被寒冰封凍,破舊的鐵皮上甚至染上了血色。聞柏舟伸手一碰,連指尖都被凍得發疼。
他收回手,只這一瞬間,身側頓時又打開了兩扇門。
門后是他自己。
或者說,是兩個未來的聞柏舟。
一個他意氣風發,被所有的贊美環繞,家人與朋友為他為傲,他是享譽世界的藝術家。
一個他寒酸落魄,身邊是無數無人欣賞的畫作與酒瓶。他與酒與畫筆相伴,無人在他身側。
他站在兩扇門中間,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手中,用力去推那扇打不開的門。
“你不過來嗎?”藝術家聞柏舟問,“你只要過來,就能擁有一切。”
“你不來救救我嗎?”落魄的聞柏舟問他,“我是另一個你,你不來挽救自己的人生嗎?”
聞柏舟用力推著門,他低聲說:“我從來只認為,只有經歷才能造就一個人。
我沒有經歷過的生活,那就不是我。”
他側頭看著那個落魄的聞柏舟,說:“如果你是我,那你就該知道,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