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恒說, “很晚了, 去睡吧。”
聞柏舟低低應了一聲, 他伸手準備打開車門去往車后座, 可又突然停了下來。
好一會兒, 他才收回手, 輕聲說:“恒哥。我覺得我有一些理解一部分地面人的想法了。”
律恒看著他, 微微勾了勾唇:“危險的信號。”
聞柏舟猛地搖頭, 直接道:“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就是……人行到此生盡頭……的那些想法。”
他轉頭看向那個老太太,她蜷在火堆邊, 似乎也睡了。
“恒哥, 人有擁抱自我的本能。”聞柏舟輕聲說,“她選擇了自我, 但不代表她不愛你。她將你托付給了最值得信賴的人。”
律恒只說:“或許吧。”
聞柏舟低頭轉著杯子, 有些無措。
律恒放輕了聲音,略帶安撫地道:“這不重要,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哦……”聞柏舟抬起眼, 車外的火光就又映入了他的眼簾, “你說,她是怎麼在這樣的天氣里出來的?”
“人行至盡頭, 只有一件事可執著的時候,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潛力。”
或許是夜晚過于寂靜,律恒難得有了些解釋的想法:“她應當帶了更多東西從清涼地堡出來。雪消冰融,這個時候各個地堡都有第一批除雪車出來,或許有車隊帶了她一程。”
01號地堡里,時不時也會有各個原因選擇去往地面的人們。
有人偷偷走掉不再回頭。也有人目的明確,會讓運輸隊帶上一程。這是最后一次見面,所以絕大多數人不會拒絕當一次順風車司機。
“這樣啊……”聞柏舟低聲道。
最后的緣分只有那一段路了。所以車隊放下人就回轉,而她一個人孤獨往前。
路上或許慢慢用光了帶出來的東西,才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她既然有肉身化荒野的想法,就不會選擇離人群太近的地方。”律恒平靜地說,“人也是很有營養的動物。葬得太近了,容易引來變異的獵食者。”
他說著,讓聞柏舟看向窗外:“這里位置剛好。路上遇見她的時候,她或許就是在找這里。”
這里人跡罕至,離地堡有一段距離,卻又有一個臨時的駐扎點可以遮風擋雨的渡過最后一段時日。撐不住的那天,就往廢墟里移。到時候閉上眼就能長眠。
聞柏舟忍不住想到了律恒的母親。
他們遇見老太太的地方,與這一處駐扎點其實并不遠。路上兜圈子找了一個多小時,也只是因為目標被雪埋了,不太好尋找。
如果說老太太最后的目的地,就是在這里。那律恒的母親……她的目的地又在哪里?
天氣已經這樣冷了,她怎麼在地面生活?怎麼才能一邊拍攝著逐漸長大的律恒,一邊在無人的荒野里追逐自己的靈魂?
聞柏舟滿心的疑惑,而這些疑惑,除了當事人也再無人能給他說個清楚。
他抱著保溫杯沒有出聲,不知什麼時候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歸耀來換律恒時,就見律恒側頭看著副駕駛,似乎正在出神。
他疑惑地繞去前方看了看,就見副駕駛座上,聞柏舟抱著羽絨被的一角,睡得正香。
他回到駕駛位旁輕輕敲了敲門,見律恒轉頭看來,就指了指聞柏舟,疑惑地問:“他怎麼不去后面。”
“聊天聊累了就睡了,”律恒說,“你回車上休息,今晚我守。
”
歸耀遲疑片刻,沒和他爭,只點了點頭再次回到了車上。
聽見車門關閉的聲音傳來,律恒再次將視線放在了聞柏舟身上。
他雙眼緊閉,眉頭微蹙,應當睡得不太舒服,才會時不時就動一動,想給自己找到更舒服的姿勢。
單人的羽絨被子被他裹得亂七八糟的,手里抱了一團,腳就沒個遮擋。委委屈屈地想蜷縮起來,卻又因為座椅的限制,而無法蜷起來。
看起來就更顯得委屈了。
律恒看了許久,才俯下身替他將被子拉好,又把頸枕取下,塞到了聞柏舟的懷里。
補給點窗戶緊閉,大門也只開了一道兩指寬的縫隙,無風也無雪的夜晚,安安靜靜就過去了。
聞柏舟揉著眼睛醒來,發現戰車已經換了個位置。他們好像往里開了開,走到了清涼鎮最外圍的廢墟處,正在給廢墟除雪。
他坐在后排的床鋪上,茫然地愣了一會兒,不明白自己怎麼跑到了床上來,迷糊了好半天才徹底醒過來。
見聞柏舟醒了,連生提著鏟子走了過來:“醒了?”
聞柏舟應了一聲,問他:“這是在做什麼?”
“老太太借了一捆柴,昨晚也用了一捆,我們要補上。”連生說。
“車里不是……”聞柏舟剛說著,一看連生的眼神,就悟了。
找木材是假,幫著挖個能睡的廢墟出來,或許才是真的。
聞柏舟左右看了看:“你這個鏟子在哪里拿的?我也來幫忙。”
“不用。”連生說著,遲疑了一會兒才又說,“你要是想幫忙的話……去問問那老太太,她和律姨遇上的具體情況。這事我們不太好開口,我想來想去,還是得你去問。
”
聞柏舟抬眼看了像廢墟。出入口其實已經被清掃了出來,那老太太真在慢吞吞地試著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