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恒見狀, 直接拿出了三個白藥瓶遞給他:“你去送吧。”
聞柏舟接過藥瓶,在門上輕輕地敲了敲:“您好,我進來了哦。”
“麻煩您了, 進來吧。”那女士輕聲回應道。
聞柏舟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發現這似乎是個病房。拉著的布簾后有三張床與一張與床相連的移動式小床,墻上安裝了兩盞天空模擬燈。
那小床里躺著的是裹著襁褓的嬰兒。
他們看不出多大了, 但頭上毛發稀疏,正閉著眼在睡覺。
聞柏舟不敢多看,他在床頭挨個放下白藥瓶,又叮囑了那位醒著的女士,里面是做菜用的油,才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他仔細拉上了門,才問律恒:“這里是新生兒科嗎?”
“我們劃分得沒有那麼細。”律恒低聲解釋道,“這幾層的溫度更適宜,所以劃給了醫院。這一層居住的差不多是待產婦與產婦。還有一些重癥患者。”
聞柏舟明白了,他點點頭,說道:“她們確實更需要油脂供能。你們這里的食用油產能不太足?”
“我們的油料植物不多,而且它們非常需要基肥。現階段處理出來的土地,沒有那麼強大的鎖肥能力。”律恒說,“地下植物區有種植一些,但始終無法增產。”
所以每年生產的食用油,會優先供給給孕、產婦補充營養;其次會給頻繁出任務的地面工作人員。他們消耗巨大,工作危險,比地堡里的人更需要保存體能。最后會有一部分給有老人與孩子的家庭。
聞柏舟跟著律恒走完了這一層,卻發現儲物架上居然還剩下了十來個瓶子。
地堡里的孕、產婦真的很少,就這麼一架子的油,居然也送不完。
律恒推著儲物架繼續往前:“前面還有幾個手上的地面工作人員,他們也要領幾瓶。剩下的放回去,交給物資處的人,他們會根據身體情況給一些還不用入院的孕婦們分發一些。”
“哦,好。”
這兩處病房安排得明顯有一段距離。兩人又走了一會兒,才走到地面工作人員住院的地方。
他們的房間也和安靜,敲門進入后,聞柏舟原本以為會看見幾個與他們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卻沒想到里面躺著的人已經頭發花白。
靠門的床位見到律恒,就打了個招呼:“律隊回來了啊?這一路還算順利吧?”
“還行。你的腿怎麼樣?”律恒一邊說著,一邊遞給他一個白藥瓶。
“嗐,我都這樣了,還補什麼啊。”那人笑著翹了翹腿。他的左腿從膝蓋一下全部截肢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不浪費地堡的東西了。”
見他不接,律恒就放在了床頭上:“想過出院做什麼工作嗎?”
“我這樣,肯定也不能開運輸車了嘛。”那人想了想,“打個申請看看能不能去種植區工作吧,拄著拐也能弄弄土的嘛。”
他說著歪了歪頭,想去看跟在律恒身后的人:“小哥是新人嗎?律隊帶著熟悉地面工作的?”
“是呀。”聞柏舟笑道,“跟著恒哥熟悉一下。”
“哎,”那人突然湊近了點,他仔細看著聞柏舟的臉,好一會兒才問,“小哥是不是姓聞啊?”
聞柏舟一愣:“啊,對。我姓聞,您是……?”
“我就說嘛,你和你家里人長得像嘛。”那人笑著道,“沒想到聞畫家的后代也在我們地堡,我運氣還不錯的嘛。
”
“……聞畫家?”聞柏舟心中升起一股荒謬感,“是誰?”
“你爺爺或者曾祖吧,大概。”那人躺了回去,“是我最喜歡的畫家嘛。我那時候就那麼一丁點大。”他的手在床邊劃了個高度,“第一次去美術展嘛。就看見了他的畫。畫的二車神春耕圖,你知道二車神吧?真漂亮啊。”
他的語調里帶著些止不住的懷念。
那副巨大的蒼翠的畫作,還有畫作一旁貼著的畫家本人的照片。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畫家”這個身份,與他的作品能帶給人多大的沖擊感。
“那副畫掛在博物館里,應該早就被毀了吧。”他語帶可惜,“看過畫沒多久,這個世界就亂套了嘛。一幅畫估計存不下來。”
聞柏舟胸口涌起一股炙熱,他握緊了身旁的儲物架,心里又升起了第一次看見那尊殘破二車神的恍惚感。
未來……
不僅僅是某個虛幻的概念,而是真真切切地觸碰到了他。
他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掛在博物館里的《二車神春耕圖》,是現在的他一直期望的,在這里卻已經達成的未來。
靈魂好像飄了起來,又好像一直被牢牢地禁錮在軀體中。聞柏舟放開了儲物架,對著那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格外認真地說:“謝謝您喜歡他。”
那人似乎被嚇了一跳:“嗐,隨便聊聊,你這個小哥這麼認真做什麼。”見律恒已經把其他幾瓶油分發給了病房里的其他人,他連忙道:“你跟著律隊好好工作啊。”
“好。”聞柏舟沖他揮了揮手,“我走了。”
兩人快步出了房門,直到再一次聽見嬰兒的哭聲,聞柏舟有些飄飄然的神魂才逐漸歸位。
再看著眼前的通道,他就覺得一切感覺又和剛剛過來時不同了。
那差別很微小,卻出乎意料地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