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裹得像是鐵浮屠的職工給出了回答。
他拿出病歷本,用筆在上方點了點。
那里只寫了一行字。
主治醫師:季。
X-13知道醫生是什麼意思。
他們會上認知課,老師們通過屏幕,教給他們最簡單的生活常識。
檢查的流程很簡單。抽血后,所有克隆體都被注射了麻醉劑。
X-13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但他并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X-13感覺自己飄了起來,他緩緩上升,以上帝視角俯瞰著下面的一切。
醫生從正方形的儀器里扯出五顏六色的導管,在克隆體的頭上涂著一種半透明的膠質物,然后吧金屬線貼在了頭皮上。
X-13叫不出名字的儀器運轉起來,深黑的屏幕上出現了不同的圖案和數字。
為首的醫生匯報:“大人,這些容器的意識體強度還不夠。盡管容器體內的意識體智力有所提升,但并沒有達到能容納X的強度。”
克隆體從蘇醒到現在,從來沒有走出過這間房子。
“根據我們多年的研究成果,”醫生娓娓道來,“我的建議是加強在情緒上的學習,培育價值觀念和社會概念,建立正面的情緒反饋機制,正確理解并運用情感系統……”
醫生說了很多,X-13有的能聽懂,有的不能。
X-13漸漸覺得有些無聊,他思考片刻,飄到了墻邊,試探性的伸出手。
胳膊沒入了墻壁里。
X-13莫名感覺到了欣喜。
他一鼓作氣穿過墻壁。整個人被壓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墻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
X-13聽到了呼呼的風聲,吹在身上,居然有些冷。
這不應該,他現在應該是沒有感覺的。
狂風呼嘯而來,像是洶涌的海浪,發著微光的X-13在半空打了好幾個旋兒,但依然掙扎著往前游去,像是在海浪里掙扎著逆流的小魚。
X-13看見了一扇門。
他奮力一躍,那瞬間,微弱的光點在夜里大放光明。
X-13走進房間里,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這里是一個生產中心。有許多穿著員工制服的人來來回回,把一車又一車的尸體從貨箱里傾斜到機器入口處。
這些尸體有的年輕,有的年邁。卻長著同一張臉。
和X-13一樣的臉。
X-13看見這些殘次品被丟進了原料箱,碾碎,過濾。員工們挑出不要的殘渣,剩下的東西被熬成了膏狀物。
X-13順著這條生產線一路走來,看見了最后的成品。
一缸一缸的培養液。
X-13沒有難過,只是覺得不解。履帶上,一個克隆體的頭正在被運往廢料桶。
這個腦袋臉頰貼著履帶,直勾勾地看著墻壁,身上的血早就被抽了個干凈,X-13卻總覺得那雙眼睛盯著的是自己。
他毛骨悚然。
而這時,白色房間里的身體檢查已經到了尾聲。
神經電流刺激著克隆體們的蘇醒。
X-13坐在椅子上,身體僵硬,站起來時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
旁邊的季醫生伸出胳膊,穩穩地扶住了他。
X-13臉色蒼白,身上浸出一層冷汗。
周圍幾雙眼睛看了過來,很快又漠不關心地收了回去。
醫生們收拾完自己的設備,列成方隊,整齊地離開;全程,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管理員Y切斷通訊。
X-13看著身邊朝著不同方向散去的同伴,抓住了離他最近的X-12。
X-12轉過頭,靜靜地看著他,表情是無聲的詢問。
X-13張開口,宣泄著內心的恐懼:“12……我做了噩夢。”
X-12歪了一下頭,隨后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克隆人不會做夢。”
“我夢見。很多和我們一樣的克隆人,在外面。被碾碎,榨汁,提取出培養液……”
X-13的瞳孔不斷縮緊。
X-12一節一節掰開了13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指,語氣很是平靜:“這有什麼?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是克隆失敗的殘次品正在進行二次生產。克隆需要原料,殘次品的體內還蘊含著活性物質。”
X-13看著12離開的背影,很是茫然。
這種無所謂的漠然讓13感覺到了恐懼。
可在他受到的教育里,這種思維方式卻是正確的、合理的。反倒是他自己的想法,充滿了利己的劣性。
Y說:“外面的世界已經毀滅,這里是人類最后的庇護所。”
而他們這批克隆人,是帶著使命被制造出來的。他們的使命就是容納X的意識體,讓管理員X去打開界門,帶著剩余的幸存者去新世界,延續伽馬人的文明。
為了這個偉大的目標,這個理想的未來,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
死亡是光榮的。不是結束,只是新的開始。
燈熄滅了,大廳只剩下X-13還在原地發呆。
X-13在黑暗里,摸索著走回了自己的培養皿前。
房門上的編號13正在發光。
X-13摘下胸前的銘牌,刷卡。面前的門緩緩打開,像是無聲的邀請。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然后緩緩關上門。獨自坐在門邊,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膝蓋里。
X-13就這樣在門外睡了一夜。
然后,他發現,克隆體在培養皿里的時間比他想象中長。并不是管理員Y告訴它們的12個小時。
克隆體不需要進食,它們是需要培養液澆灌的農作物。
X-13起碼在外面睡了三次,這才等到了培養皿的再次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