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一樣。
司淵一邊寫家庭作業,一邊等人。可惜一直到時間過了,也沒看見人來。
觀星見怪不怪地收起了折疊小紙凳,叫了聲:“吱。”
-你媽媽不會來的。
由此可見,李追月和李觀星不愧是養父子,喪氣話都說得如出一轍。
司淵看上去倒也沒有很失望:“走吧,去吃飯。”
司淵是從司辰身上脫離出來的生命體,嚴格意義上講,他是司辰身體的一部分,是司辰的“武器”。
他們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感應,司淵知道媽媽還活著,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
而司淵堅信,司辰一定會來接他,不會有第二個可能。司辰不是李追月。
不過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司淵也不想和自己目前唯一的朋友吵架。
今天,食堂的晚飯是871刺身。
高維生物871長得像一條鰻魚,顏色是艷麗的明黃,但表面有許多玉米粒一樣的寄生物。
這些寄生物是871的幼崽。871和長生淵一樣,沒有性別,自我繁殖。
食用871不用加佐料,味道吃起來像甜醬油鰻魚。
這種東西,除了身長17米且不好捕捉外,幾乎沒有任何缺點。
考慮到兩個小孩的飯量,司淵分到了16.8米,觀星吃肚子上的0.2米。
端上桌子的時候,871好像還沒死透,被司淵用觸手串起來的時候還能蹦跶兩下。
司淵吃飯的時候喜歡用本體,啃871像是在啃玉米。
但是吃著吃著,司淵驟然停了下來。
毫無緣由的,他抱著玉米嚎啕大哭起來。
長生淵的哭聲穿透力極強,食堂的玻璃碎成齏粉,觀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詢問:“吱吱!”
-你怎麼了?
司淵哭的從桌子上摔到了地上,淚水嘩啦啦的流,地上濕得像是打翻了魚缸。
他感應不到司辰了。
觀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死死抿住了唇。
一直到晚飯時間結束,司淵都沒能把玉米棒子吃完。
他幾乎是被觀星扛回宿舍的。
兩個人睡在同一間房,上下鋪。上鋪本來是司淵的位置,但一周前,司淵因為體重超標,把床給壓垮了,現在都睡地上。
司淵抱著被子抽抽噎噎地哭著,像是受傷的狼崽在曠野哀嚎。他的哭聲一會大,一會小,最后哽咽到失聲。
觀星蹲在他旁邊,靜靜地看著他。
他很難理解司淵的情緒,但是他想起了發現李追月死亡的那個晚上。那天他沒能畫出那輪月亮。
于是,觀星心中也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悲憫。
他拿出了自己的繪畫本和筆:“吱!”
-別哭,我幫你看看。
觀星低頭,開始在紙上畫畫。漸漸的,他的表情變得沉重起來。
一滴鮮紅的血從鼻腔里流了出來。
鉛筆在白紙上畫出了一片廢墟,但占據畫幅的絕大部分,是一輪格外巨大的太陽。
觀星畫畫一向很簡潔,但這次卻畫的格外寫實。
畫面一點點被填充完整,太陽的表面纏繞了一圈圈藤蔓似的觸手。
觸手表面翻滾起一道道裂紋,像是烤干的枯木,多了幾分蕭瑟的影子。
越來越多的血從觀星的鼻腔里溢了出來。
這個球不算好看,但是當它足夠巨大時,帶來的是宏偉和震撼。
觀星放下筆,顫抖著手指,把滴落在白紙上的血抹開。
一條條血紅的線連接著太陽和大地。
觀星的一口氣終于緩了過來,黝黑的小臉煞白。
它把這張畫高高舉起,放在了司淵的面前:“吱!”
-他還在!
死人,是畫不出來的。
司淵抬起了頭,眼睛早就哭得腫起,淚水順著眼角一直滑到脖子里。
他挪動膝蓋到了觀星身側,眼睛死死盯住這幅畫,發出了短暫而尖銳的顫音:“吱!”
-這是哪里?
觀星罕見地沉默起來。
司淵拉住了觀星的袖子,詢問:“你知道在哪對不對?”
觀星別過頭,不敢看他期待的眼神,一言不發。
他的確知道,怎麼把司淵送過去。
教室里有扇只能他推開門,那外面是另一個世界。
觀星守著這扇門,維持著兩個世界岌岌可危的平衡。
而司淵走了,不一定會再回來。
他不喜歡變故和離別。
司淵咬住下唇,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委屈的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個球。
很快,到了熄燈時間。
觀星躺在床上,沒能睡著。他清楚司淵也沒睡,因為時不時能聽到壓抑到極致的抽噎,還有牙齒微微打顫的聲音。
最終,觀星從床上坐了起來:“吱。”
-我帶你去。
要去只能趁晚上,白天會被發現。
司淵瞬間從地上翻了起來。
他的激動溢于言表,整個人都掛在了觀星的身上:“吱吱!”
觀星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八爪魚纏上了。長生淵黏膩的腕足觸感不那麼常見,有些微妙的不適。
觀星拿出筆,在紙上畫了一套黑色的雨衣。
他把雨衣套在了司淵的身上。
司淵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這能隔絕他身上的氣味。
觀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推開宿舍門,示意司淵跟在自己的身后。
兩個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孩偷偷溜了出去。
夜晚,宿舍的燈并沒有完全關上,燈泡接觸不良,掛在天花板上,一閃一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