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淵遞來一瓶礦泉水,眉宇間充滿擔憂:“爸爸,你不要在乎那些聲音。”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司辰的眼眶生理性泛紅,他給自己灌進大半瓶水,緩過了嘴里那股惡心的味道,詢問:“我這些年自殺過幾次?”
他對自己的自殘沒有記憶。
司淵不太樂意談這個話題,他趴在司辰的腿上,聲音聽上去委委屈屈:“我們不談這個好不好?爸爸。”
司辰捏住了司淵的下巴。
就像是第一次看見司淵這張臉一樣,司辰沒有漏過對方任何一點微小的表情。
他吐出了一個字:“說。”
司淵被他捏的下巴有些疼:“5次。”
司辰繼續質問:“用的什麼方式?”
回憶這些事,顯然讓司淵感覺到了痛苦。他的肢體語言充斥著抗拒:“第一次是你去潛水,解開氧氣罐的安全閥,溺水;第二次,你在實驗室,注射神經毒素;第三次,上吊;第四次,槍……上一次,是割腕。”
說到最后,司淵的聲音甚至有些打顫。
以司辰對人體淺薄的了解;他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的確是個醫學奇跡。
司辰松開了手,看向了司淵下巴上那個被他掐出來的印子。
他的手指掃過這點紅痕,語氣柔和起來:“小淵,你先自己回家,好嗎?我想去找老師。”
司淵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他本來想說陪司辰一起去,但又怕刺激到司辰。
不過,司淵轉念一想,司辰身上還植入的有急救納米醫療設備以及定位報警系統,應該不至于那麼容易出事,只好把所有擔心都咽了回去。
司淵:“那我在家等你,你早點回來。”
司辰回了句“好”,然后拉開車門,走到馬路邊。
這里離白帝大學不遠,只隔著半條河。打車15分鐘就能到。
司辰站在岸邊,聞著河流和草木的氣息,風吹過他的臉,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他找到聯系人列表,給宋白撥了個電話:“老師,你還在白帝城嗎?”
宋白常住地就兩個。第一是在學校的職工宿舍;第二是在白地大廈頂樓。只要不是在出差,要找到宋白并不難。
“嗯?我在。”宋白回答,“怎麼了?”
司辰道:“我想見你。”
宋白報出了自己宿舍的地址。
他住的地方就在司辰當初學生宿舍的湖對面。
白帝大學占地一個島。司辰搭乘校車,看這周圍陌生又朝氣洋溢的臉,感覺自己混在其中很是格格不入。
宋白住的宿舍區不對外開放。是最近幾年新修的,在半山腰,宋白自己出資建的。
山泉從兩層樓的別墅內部穿過,因為鮮少有人造訪,一樓幾乎沒有門和墻,視野很是開闊。夏季漲水,水流會淹沒河道,聽上去潺潺的。
校車只能停在山腳。
司辰的身體不太好,走了一半就氣喘吁吁,感覺腳沉的要抬不起來。
他往周圍掃了眼,撿起地上一段樹枝,握在手里當拐杖,慢吞吞地朝上挪。
司辰在一些地方總是很固執。
這種固執讓他吃了不少苦,但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司辰一邊走,一邊仔細地思考著自己的回憶。
他對自己的幾次自殺都沒有太深的印象。或者說,他過得再絕望痛苦,也沒想過了結自己的生命。
如果說是神經上的疾病改變了他……
司辰轉頭,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山路陡峭,并且沒有護欄,從樓梯上滾下去,普通人很難活下去。
司辰在內心詢問自己:“想跳嗎?”
結束這個看上去幸福美滿,實際千瘡百孔的生活。
“……嘖。”
司辰盯著遙遠的山腳很久,然后轉過了身。
他果然不想死。
死亡和睡覺一樣,能逃避很多事。只不過睡著了還會醒來,而人死不能復活。
他倒也沒有那麼怕死,只是不喜歡認輸。
司辰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宋白家門口。
宋白站在院子里,周圍是郁郁蔥蔥的樹。他系著圍裙,手里拿著一本菜譜,看起來正在研究怎麼做飯。
很顯然,宋白是不會做飯的。面前的果木烤乳豬被燒的炭黑,濃煙滾滾。
司辰還記得當初在考場的時候,所有考生里只有他一個人會做飯。當然,也只有他一個人,不是大家族精心培育的繼承人。
看見司辰的時候,宋白抬起了眼眸:“來了?今天找老師干什麼?”
僅此一眼。
司辰嘴角剛揚起的笑緩緩凝固。
十年過去,宋白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是黑發里的銀絲更多了一點。他擼著袖子站在燒烤桶前,系著圍裙,看上去很居家。他嘴角邊的笑容,甚至能稱得上溫柔。
全聯盟的人都知道,宋白沒有孩子,晚年時收了個學生,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寵。司辰24歲生日那年是在白帝城過的,宋白辦的比司辰的婚禮還隆重。
大家都知道白帝不喜歡出現在公眾視野里,但為了這個學生破例了好多次。
周圍的人都說,是司辰命好,合了宋白的眼緣;還有人信誓旦旦保證,說司辰長得和宋白死去的白月光一模一樣。
在所有人眼中,都這是很幸福的人生。
甚至,司辰自己的潛意識里,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