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瞇起眼,笑著回答:“我等了很多年,這是我離目標最近的一次。哪怕是豪賭,我也不想錯過,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他說的,是“原諒”。而不是“答應”,或者其他更柔和的詞匯。
1號龐大的身軀顫動起來。它不想開門,但實驗室的大門卻“嘎吱”一聲,悄然打開。
白帝腳底的影子被拉的很長,這些影子扭曲著纏繞上了1號,像是無處可逃的巨網。
“白帝——”1號的聲音近乎哀求,“不可能的,放棄吧……”
它不想死,也不愿意死。求生是任何動物的本能。哪怕自己選擇上吊自縊的人,死之前都會生理性的抽搐掙扎;也沒人能成功把自己淹死在浴缸。
1號和13號認識了很多年,他們應該是有幾分情誼的。
但漆黑的觸手捂住了它的嘴。
白帝握緊了傘柄,神情近乎冷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有的豬選擇跳出豬圈跑的遠遠的;有些豬選擇鉆個洞睡覺,不去看不去想,不知道,即為不存在;有的豬為了不被吃掉,搖尾乞憐,奉命看守著其他的小豬;還有一些豬,寧愿死,也要反咬養育自己的主人一口。”
“縱觀無數段文明的歷史,能超過臨界值的人類也是極少數。更多的是塵埃,泥土,留不下任何痕跡。我既然不幸超越了低維世界的極限,看見了背后的真相,我就沒辦法無動于衷。”
“誰能接受,生養自己的宇宙毀滅的原因,只是來自高維宇宙的農場主想要吃豬肉。”
白帝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我一直尊重你們想睡覺的意愿;但同樣希望,你能理解我。
”
令人牙酸的咀嚼聲響起。
空氣里有著發臭的血腥味。黑暗里,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雙雙屬于白帝的血紅眼眸,微微發光,滴溜溜地轉動著。
片刻后,影子回到了白帝的身下。
1號實驗室里空空蕩蕩。
他的影子更大了。
*
季楚堯剛醒來,就收到了宋白的短信。
“小辰在我這里睡覺。”
宋白平時叫司辰,都是連名帶姓。他是故意在季楚堯面前這麼喊的。
季楚堯的年齡還沒到宋白的零頭。養氣功夫不到家,在看見這條消息的瞬間,沒忍住微微蹙起眉。
他承認,自己對白帝的感官有些微妙。
盡管理智上清楚他們只是普通的師生關系;但情感上,很難心平氣和地處理宋白一次次挑釁。
如果他現在有白帝的權勢,又或者圖靈的武力;大概是不會這樣心慌的。
季楚堯給司辰發了條消息,問他中午要不要回來吃飯,他可以做酸菜魚。司淵愛吃魚。
但司辰一直沒有回復。
季楚堯是在司辰失聯的第二天,來到白帝大廈頂樓的。
他選擇的時間是下午1點。這時候,大部分人都吃過了午飯,但還沒開始睡午覺。不會過于打擾。
頂樓是宋白的住處,安保卻沒有季楚堯想象中嚴。
他來到門口時,鑰匙就插在門上,看上去是故意的。
季楚堯站在門外感應了片刻,選擇用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里開著燈,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大理石地面上有一條蜿蜒的血跡,深紅色。
季楚堯屏住呼吸,內心警鈴大作,他順著這條血跡來到了客廳。
白帝正坐在沙發上,身邊靠著一把黑色的雨傘。
他的雙眼通紅,身形有些微微的佝僂,司辰就睡在他的身邊。
血跡是順著傘柄流出來的。
無需思考,季楚堯拔出了刀。天青的刀身微微亮起,已經是啟動狀態。
大白天,這里是白帝城的最高點,采光也不差。但房間里的光線卻格外陰暗。
季楚堯環顧一圈,發現了原因。
整個客廳,已經被白帝的影子塞滿。它們鋪在地上,罩在墻上,貼在玻璃上,擋住了所有的光。
黑色的影子完全違背了光學原理,從白帝的腳下一直蔓延到了房間的各個角落。
季楚堯聞到了一股潮濕的海鹽味。
白帝抬頭看向了他,許久后,發出一聲嗤笑:“拿著刀是想威脅誰呢?”
他的黑發擋著臉,只露出了一只眼眸,造型像是恐怖片里的貞子。
但季楚堯分明看見了他臉上漆黑的鱗片。
很顯然,白帝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異化,逐漸開始畸變。
一般情況下,只有極端虛弱的狀態,才能讓一個進化者如此失態。
白帝的呼吸聲很沉。
房間里的威壓就像是海一樣廣闊而沉。這和氣勢無關,純粹是長生淵的被動型精神攻擊本能。
普通人或者低階進化者離這時的白帝太近,極大可能會永久失去自主意識。
如果不是季楚堯擁有圖靈的部分數據,大概也會被這種無差別范圍攻擊所影響。
季楚堯的眼眸里亮起了光,像是他的刀一樣:“需要幫忙嗎?”
他肉體凡胎,不是什麼發光體,但一圈白色的光暈卻在他的身邊擴散,硬生生在黑影的籠罩中殺出一條血路。
以季楚堯為圓心,周圍1米的范圍內,都被光照亮了。
對峙寂靜而無聲。
白帝沒有說話,他撩起了頭發,露出了自己現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