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血腥味吸引的。
司辰本來還在想自己怎麼會聞到血液的味道,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生人和生肉屬于同一個級別的能量來源。
變成意識體并沒有讓司辰擁有夜視的能力,不過天上有輪黯淡的月亮,勉強帶來了光源。
圖靈坐在角落里,看上去有些狼狽,因為太久沒睡覺,他的眼底有層紅色血絲。
他正在往自己的胳膊處注射藥劑,天青就橫在他的身前。
他的手肘處有一道十分明顯的切割痕跡,橫截面十分平滑。是戰斗時留下的傷勢。透過血紅色的肌肉層,能看見白骨上的鋸痕。
司辰仔細觀察了幾秒,才意識到當初這條手臂應該是被連皮帶肉的切斷。圖靈是把斷肢撿起來重新拼合的。
這具身體的自我修復能力很強,但顯然沒辦法斷肢重生。
注射藥劑時,圖靈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手臂很快開始痙攣。
圖靈蹙起了眉。
疼痛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體驗。但最近他已經體驗地快麻木了。
因為圖靈用的是季楚堯的臉,司辰難免感覺到了一絲心疼。
高級基因修復液的效果顯而易見。斷肢很快長出了新的皮肉,把傷口黏合在了一起。
司辰很清楚,這屬于強行治療。只是看上去修復完成,實際上身體還是虧空的,需要后續輔助治愈。
就像是往喝了一半的牛奶里兌水,哪怕最后溶液還是同樣的體積,牛奶的濃度卻下降了。
他把手在圖靈的眼前晃了晃,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圖靈和他的目的一樣,都是前往最中央的研發基地。
不一樣的是,司辰是為了喚醒青周的冷凍艙,而圖靈是想要搗毀女媧的核心系統。
圖靈畢竟是人,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或許是打了基因藥的副作用,他現在格外的困。
他看不見,不知道司辰就站在他面前。
圖靈閉上眼,短暫地陷入了睡眠狀態。
但這里的寧靜并沒有維持太久。
天上巡邏的蜂鳥無人機發現了圖靈的蹤跡,發出一陣刺耳的警報。
很快,附近的警報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圖靈在瞬間睜開眼,用手邊的槍擊毀了天上的無人機。他明白,很快,用于圍剿他的戰斗型智械人就會把這里圍住。到時候又是一場惡戰。
女媧大概也是殺紅了眼,派出的智械人一次比一次更強。
司辰看著圖靈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
幾分鐘后,一個金屬人翻墻躍下。
這個金屬人的編號是天衍-如月,身高接近兩米三,整張臉被金屬覆蓋,只露出深紅的激光眼,像是一個巨人套在鎧甲里,背著兩管重重的炮槍。很像是縮小版的高達戰士。
如月是它還是卡羅爾人時候的名字。
如月在圖靈靠過的墻角蹲下,看見了對方還來不及銷毀的血跡。
它打開了傳呼器:“發現圖靈蹤跡,請求支援。”
如果不是圖靈銷毀了附近的信號塔,它們本來不需要使用這樣原始的溝通方式。
司辰站在這個智械人的身邊,隱約有種感覺。
他覺得對方的身體像是一個漩渦,能把他吸進去。
白裙子說過“找個生命體附身”的說法,他本來以為這是一句很簡單的囑托。
只是司辰一路走來,在女媧號上連只蚊子都沒看見過,更別提找個人附身。
他都快放棄這個打算。
但現在,司辰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不止是血肉之軀才叫生命體。
他之前見過只會聽從命令、沒有自己思想的機械人和無人機,但它們顯然不算生命體。也沒有激發起司辰附身的沖動。
對于農場主來說,評價生命體的標準是不同的。
面前的如月就是一具“機械生命體”。
司辰靠近如月,無師自通地進入了旋渦中。
瞬間,屬于“如月”的記憶紛紛涌入。
這是一個卡羅爾人,曾經是機械核心的工程師,在生命最后接受了機械化改造。
當時,女媧號上僅存的資源,已經不足以供給人類繼續生存。在以萬為單位的星際旅行中,哪怕有完整的水循環、采集系統,也完成不了水源的供給。無土栽培能種出的食物也越來越少。
從如月出生起就掌管著女媧號一切的主系統女媧,給出了最終的方案。
要麼死亡,要麼新生。
如月選擇了后者,也有不少卡羅爾人選擇了前者。
再次醒來時,他從如月變成了“天衍-如月”,V-II型戰斗型智械人。
它連通著電線,躺在研發基地的充能艙內,周圍都是這樣的“同類”。豎著的充能艙在墻壁上排列了三層,像是一具具整齊的棺材。
而女媧的全息影像就在最中央,它的臉上是一成不變地微笑:“現在,我宣布危機解除。”
這是如月保留的最深刻的記憶,但天衍如月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是智械人,也失去了大部分人類的情感。
它認為這是屬于卡羅爾人的進化方式。
這也是機械進化道路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