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林只是想出去冷靜兩天。在離開前,他還給生午留下了明天的口糧,是今天爬樹找到的幾枚鳥蛋。他為此差點摔了下來。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收拾背包的時候,背后的生午正在盯著自己想些什麼。
賀景林毫無設防,以至于那塊石頭砸上自己的后腦時,他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腦海里是嗡嗡的鳴叫,背后先是一熱,然后一冷。
那是滾燙的血流淌出來慢慢變涼。
生午一邊流淚一邊掐著他的脖子,拿石頭狠狠砸著賀景林的頭,眼里全是歇斯底里的瘋狂。
賀景林扭頭的瞬間,讀懂了他眼神里的含義:“和我一起死。”
賀景林死了。死后的身體在潮濕和高溫里腐爛,然后長出了新鮮的蘑菇。
生午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瘋過一次了。
是求生的本能,讓他吃掉了賀景林身上長出來的蘑菇。
蛇杖菇不僅治好了他的腦子,也治好了他身體上的傷勢。
更諷刺的是,在他殺死賀景林的第七天,在生午一直思考要不要自殺的時候,雨停了。
和雨停沒有關系,純粹是生午舍不得死。
他拋棄賀景林,帶走了他身上長出的蘑菇,留下了這具尸體。
哪怕是從初中開始認識,他們互相在對方記憶里也不過10年;對于生博士數百年的生命來說,這個故人只是記憶里一個帶著點刺痛的點綴。
對于賀景林來說,這就是他的半生。
賀景林死了,菌群在他的身體上發酵,分解了尸體。他死去,卻在很多年后,以另一種方式復活。
“母體”。
母體沒有感情,沒有智慧,只有本能和一些殘缺不全的記憶。
司辰手里的石頭狠狠砸向了面前母體的臉。
那張臉上的五官已經模糊不清,開滿了各色各樣的菌花。層層疊疊的,像是盛開的花。
出乎意料的,這個母體并沒有掙扎,任由石頭砸在了自己的臉上。
司辰沒有手下留情,每一下都用盡全力,石頭砸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被錘的稀巴爛的頭顱流出了淡粉色的液體,卻不是血;是真菌的黏液。
菌絲像是藤蔓一樣,順著司辰的指尖一路往上纏繞,細線穿過了指縫,如同十指相扣。
司辰聽見母體低聲道:“我愿意。”
這句話并不是說給他的。
司辰融合部分屬于生博士的菌線,他不是生午,但在這段記憶里,扮演著“生午”。
母體或許也知道,但這不重要。
司辰一口咬住了母體的脖子,而母體身上的菌線也扎進了司辰的體內。
掠奪,吞噬,占有。
這是一場生存的戰爭。
無聲而激烈。
司淵并沒有跟來,但自從把它劈成兩半后,司辰的身體已經開始了長生淵化。
他的瞳孔逐漸浮現出血紅色。黑色的血珠從毛細血孔里滲出,毒死了想要在他體內生根發芽的孢子。
因為有長生淵在,司辰很少親自進食。
但吞噬,是每一只長生淵的本能。
他的背后裂開了一條深深的血縫,兩根觸手鉆了出來,它們比司淵現在的觸手看上去更細嫩一些。唯一的差別是,這些觸手曾經長在長生淵身上,現在長在司辰的身上。
一根觸手刺破了母體的心臟,另一根勒住了它的脖子。
……
……
實驗室三樓。
所有黏菌如同打了激素,在極短的時間內新生又死亡。
竭澤而漁,它們產生的能量全都被菌絲網輸送給了琥珀中的“母體”。
實驗室最中央,司辰臥倒在地上,他依然被黏菌包裹著,像是封印在琥珀里的化石。
司淵十分自由地在膠質狀的黏菌里爬進爬出,隔一會,就會吞掉一些新長出來的金色菌絲。
琥珀里,兩種不同顏色的菌絲交織在一起。原本穩占上峰的金色菌絲節節衰退;每次接觸到寄生孢子,都像是中毒一樣枯萎一大片。
如果觀察地更仔細一些,就會發現,包裹著司辰的琥珀變小了。
它們正在被吸收。
博物館一樓。
重傷的生午重新回到了博物館。
它又恢復了一根紅色菌絲的模樣,像是在地上爬行的細長蜈蚣。
因為之前吸收了不少能量物質,生午還沒有重新變回“植物”。他清楚,自己急需補充能量,恢復生機。
因此,哪怕明知母體在3樓,極有可能已經被喚醒,生午依舊鋌而走險,回到了這里。
生午心里是存了一些僥幸的。之前的經驗讓他確信,母體并不會攻擊相同的“菌絲人”,只會攻擊其他生命體。他在母體眼里,大概屬于“同類”。
他需要把博物館里儲藏的菌絲生命體通通吞噬,恢復到最佳狀態。然后想辦法在折疊區結束前奪回身體。
死過一次的人不會看透生死,反而可能更加怕死。
“可惡,”紅色的菌線罵罵咧咧的,“還說不是親生的,品種都一樣!”
生午沒想到,宋紫玉懷著的孩子居然如此特殊。長生淵對菌絲的克制,簡直像是天敵。
“這次是我著急了。
還好時間還很長……可惜,這些人太警覺了,也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