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真宜死死拖住他,軟磨硬泡,軟硬兼施,“哥,哥,我錯了我錯了!”
他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重新靠在韓放箏余怒未平的肩上,嘴角提上來又放下去,海面浟湙瀲滟,浮天無岸。他笑起來,“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丁晃睡得翻了個身:有病。
紀真宜問過韓放箏,“你為什麼要抽煙?”
韓放箏說,“為了裝逼。”
第三十章
紀真宜醒來十一點多,謝橋不在房里。他頭發胡糟糟的,趿拉著拖鞋,蹲在陽臺抽了支煙,聞著自己一身汗臭,沖了個澡。
清爽干凈的下樓,正見謝橋從門外回來,“站住!小橋,我抓住了吧。好啊,你竟然一個人出去玩不帶我!”
謝橋說,魚又不能走路。
紀真宜一頭霧水,“什麼魚啊?你說什麼東西?”
謝橋低頭笑笑,擦著他過去,“沒什麼,我和小美人魚說話。”
紀真宜看著他修頎的背影,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被嘲笑了。
濱哥表弟是黎族,家里孩子生下來第十三天有「穿衣禮」,濱哥的爸爸是老漁夫又是長輩,被請去主持儀式。
午飯后濱哥帶他們去湊熱鬧,紀真宜不清楚情況,以為是新生兒,孩子爸爸抱著孩子來挨個接受祝福。
紀真宜看著揮著小肉拳頭的奶娃娃,半蹲下來笑著說,“歡迎你來呀。”
歡迎你來這個世界呀。
謝橋受他誤導,“歲歲平安。”
回去的時候日頭已經降下來了,謝橋有些口渴,在店里的冰柜買了罐椰奶。
一轉頭,紀真宜騎著濱嫂的小電驢在店門口神龍擺尾,目光堅毅語氣焦急,有如小馬哥親臨,“來不及了,小橋快上車!”
等謝橋跨上小電驢了,他又不急了,趴在車頭耍賴沖店里喊,纏著要濱哥給謝橋一根吸管。
等濱哥無可奈何拿吸管來了,他又在兜里掏出一塊錢來,笑得可甜,好闊綽,“我們不白拿,給你買!”
謝橋第一次坐電動車,穿著背心短褲人字拖,坐在紀真宜后座,迎面風來,新奇又興奮地跟著他騎過一條條沸雜狹窄的街道。
紀真宜技術不佳,好幾次差點撞上小攤,被當地人用方言罵一句「魯倒釘哦(你神經哦)」,他一邊苦哈哈道歉一邊沒心沒肺地大笑。
謝橋也跟著快樂,他多想這是真的,兩個海邊無憂無慮的小鎮少年,騎著電動車滿大街地躥。
咸腥的海風,吞天的落日,人情溫暖的小鎮,單調枯乏又意趣叢生。
總算有驚無險出了鎮,紀真宜騎著小電驢,瘦棱棱像要被風吹走,他握著把手往前傾,“小橋坐好!下坡了!”
一陣狂風來。
蔚藍色琺瑯一般無垠的海。
長長的沿海公路,蜿蜒自由,湛藍起潮的汪洋,白浪碎濺,岸風穿過身體去,衣服被風鼓得滿滿的,烷灼的太陽掙扎在海面上下,夜與晝的交替。
沿著海岸線騎小電驢的紀真宜,一腔孤勇,像在追趕這輪盛大壯闊的落日。
他笑著叫起來,風吹出他瓷白漂亮的臉。他是清澈的,凌亂的,無懼的,隨風飄蕩又搖搖欲墜的。
太陽一點點被海吞噬,光線盡收,他們把車停在一處裸露較大的海灘。
這附近有個漁港,遠遠聽見風吹得那些耷拉在桅桿上的白帆呲呲作響,被曬了一天的沙地殘留著灼熱,夜晚充滿海潮幽暗的氣息。
“這里的海真漂亮。”紀真宜在海風中張開手,“我們大喊三句操你媽吧!”
謝橋的愛情暴斃了。
這話比「今晚月色真美,我們去瓜地里叉猹吧」還要殺人誅心。
紀真宜說,“我聽人說,站在山頂大喊三句操你媽,什麼煩惱都煙消云散了。對著海,我估計更有用。”
他雙手做個喇叭狀,剛喊出個「操」,就有一群提著魚桶的小孩從礁石后邊出來,目光警惕地打量他們。
“操……長鶯飛二月天,紅香消斷有誰憐。”
他自我感覺倒好,還笑容燦爛地對謝橋說,“小橋可不要愛上我哦。”
謝橋覺得實在丟臉,偏過頭,“才不會……”
附近漁港的人陸陸續續走過,周圍悄然靜下來,他和紀真宜一起坐在海灘上。
海風溫柔,初月彎鉤,風裹挾著海輕輕地浸潤過來。
紀真宜撿著散碎的小礁石往海里丟,看他把空椰奶瓶拿在手里,“椰奶好喝嗎小橋?”
“好喝。”
紀真宜偏過頭,含笑凝視著他,“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麼嗎?”
只這一個問題就把謝橋打了個措手不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紀真宜喜歡吃什麼。
紀真宜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他的遲疑和沉默,自問自答,“花生米,我最喜歡吃花生米。”
他兩手撐在身后,懶洋洋地抬起頭,閑適地仰看星空,“這還是因為我爸,他是個畜生嘛,愛喝酒,老用花生米做下酒菜,還喜歡喂我。后來我自己老吵著要吃,但你知道,幾歲大的小孩牙沒長好,不太能吃花生米的,我媽不讓,我爸就打她。我小時候不懂,我還以為我爸更愛我,有時候他打我媽,我還會鼓掌。
”
他非常干澀地笑了一下,“你能想象嗎?她被打得鼻青臉腫,滿臉都是眼淚,看著我吃花生米,每吃一顆她就對我說,「乖,真宜嚼三下,一二三,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