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杭巖不一樣,他是一名醫生,明明一個病例有著挽救的可能,叫他如何棄之不管?更何況,那個人是羅域,是他最好的兄弟。
那天羅域洗了澡出來,就看見杭巖坐在外廳的沙發上,面前的電視打開著,他狀似看得聚精會神。
羅域坐到他身邊,一邊擦頭發一邊瞥了兩眼,那是一段醫療錄像。
鏡頭剛被架上,視角還是歪的,但透過那窄窄的畫面還是能看清大致的情況,醫生拿著很粗的針管,由護士做輔助,扎進了床上人的后背。這個情況羅域知道,因為他也被扎過,他們在抽病人肺里的積水。不過這個病人小小的,瘦瘦的,只是一張臉腫得跟豬頭似的。
羅域看了一會兒,眼皮就耷拉下來了,像是并不怎麼感興趣。
杭巖觀察著他的表情,也不著急。
半晌伴著那些讓人不舒服的背景音,羅域成功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杭巖又來了。
羅域在看書,電視響了起來,羅域頭也沒抬。
屏幕里是手術的畫面,羅域看得則是偵探小說,兩方雖過程不同,但氛圍有些接近,倒也搭配的相得益彰,因此羅域沒把杭巖趕走。
第三天,杭巖繼續報道。
羅域說:“我已經訂了新電視和播放器送到你家。”
杭巖只是嘻嘻笑:“這是我同學早年一課題,我問他借來研究研究,但是規定不能拿出醫院,借你個地兒行個方便唄。”
羅域信他這屁話有鬼了,但是他知道杭巖什麼目的,羅域不會因此和對方動氣。
羅域轉而上網。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不知不覺一周已過,這一日那孩子足足搶救了四回,這醫生都差搭個帳篷住到病房里了,羅域終于抬起了頭。
他有點好奇地問杭巖:“他是沒有痛覺嗎?”換個人就算自己沒死,也要被折騰死了吧。
雖說是給羅域看得,但是杭巖也已不知不覺沉浸到了錄像里,羅域的話落下幾秒鐘他才回神。
“不是,他是敏感性體質。”痛覺只有更強。
羅域望著視頻中醫生給那孩子喉管中滴的液體,對于折磨,他已經夠能扛了,但羅域對那藥劑卻也不禁記憶猶新。滴下去一路燒得肚子都火辣辣的,想咳嗽,但偏偏胸上有刀口,一用力能去了半條命,同時腸胃又不住痙攣,痙攣得你作嘔之余還會抽筋,一抽能抽上一天,當時醫生說羅域這反應還不算最大了,也只給他用了一劑。但那孩子早中晚各兩劑,羅域覺得他那抽搐的幅度反射神經都要被燒壞了。
許是好奇,許是訝異,羅域不禁多掃了幾眼那畫面。
這就好比一部電視劇,你要不就一集都不看,全然置身事外,既然不小心看了一集,又對情節有所疑惑,自然便會忍不住追下去。
于是倆大男人就跟那些蹲等黃金檔偶像劇的大媽大嬸差不離多少,在電視機前一坐能坐上一天。
杭巖本著醫生的本職看得是醫療過程,病例處理。
羅域在看的則是那些比自己之前還重幾十倍的罪,日復一日的加諸在這樣脆弱的軀體上,每每前一刻你以為他就要死了,但是后一刻他又神奇的挺了過去,就跟開了個掛的主人公似的,劇情說不出的跌宕起伏。
可杭巖告訴他,這不是掛,這東西叫:求生意志。
在瞧那孩子又從鬼門關前好不容易找到路繞回來后,羅域終于再一次對杭巖提出疑問。
“這是……怎麼搞的?”
從那孩子剛出現在畫面一直到現在,鏡頭里除了醫生,永遠只有他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一位進入病房的探望者。從頭到尾只有他,孤獨的一個人,靜靜地又痛苦的躺在那里熬過一次一次的生死難關。
雖然自醫生的只字片語中已是能推測出一部分,然而羅域還是難得有了了解來龍去脈的欲望。
杭巖盯著屏幕沒有回頭,片刻才道:“溺水引發肺部感染,罕見性肺泡出血,多項并發癥連發,腎功能、心臟機能都受影響……”
說到此,他停頓了一下,朝羅域望來。
“還有……缺氧引起的腦水腫,顱腦不可逆的損傷。羅域,你知不知道,這孩子就算身體好起來,這輩子都需要在別人的幫助甚至憐憫下生活。但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想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章的作者有話說寫過“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篇文是弱受”
但不嚴格的說,我覺得wuli果只是身體上比較弱,精神非常強大。
第五十六章 來自羅域千載難逢的好奇。
聽杭巖說了那麼多,再看那錄像里的孩子日日反復于身心的雙重折磨下,看著是挺可憐的。可是世界上可憐的人那麼多,要開一個比慘大會,這小孩兒怕是連前百強都未必殺得進去,這惻隱之心根本來不及動啊。更何況,就像羅寶蝶以前腹誹的那樣,“同情”、“憐憫”、“心軟”這樣的情緒,天生和羅域沒有緣分。
他不是鐵石心腸,他是根本沒有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