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是沒想過,若父皇肯立他為儲君,肯栽培他,他又何必多此一舉來搶這皇位?這一切,都是父皇自作孽!
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來,他習慣匍匐在咸寧帝的威壓之下,現在看著咸寧帝不慌不亂的神情,李忱心中越來越亂。
壓住心神:“父皇應該已經知道了,現在朝中都是我的人,朝廷已經不是父皇的朝廷了。”李忱抬抬下巴,“父皇,下旨吧。”
“你想要朕下什麼旨?”
“父皇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李忱收了笑容,“父皇禪位于我,我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為了孝道,說不定我會留父皇一條命,讓父皇得享天年。”
殿外火光起落,咸寧帝嗤笑:“真是打的好算盤,逼宮還想要個名正言順?老大啊,你繼承了朕的心狠,可終究還是欠缺了些。你就沒想過,為何攔著你的禁軍,會比你想象的多出許多?”
李忱呼吸一緊。
他之所以敢踏進這紫宸殿,是因為除隨他入宮的虎賁營外,虎驤營的人把守四面城門,岳父楊顯壓制著京畿守軍,阻斷馳援,虎豹營的人鎮壓住了羽林衛和其余守衛。
他與手下人籌劃已久,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可當他看著咸寧帝還有心思喝茶時,他像是一腳踩在了山崖邊,心里懸懸欲墜。
不能再等了,遲則生變。
攥緊拳頭,李忱嗓音一沉,喝道:“動手!”
咸寧帝已有提防,可就在他起身躲避時,才發覺四肢行動遲緩,連短刀刺入血肉的劇痛,也都延遲了片刻才感知到。
茶杯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明顯是中了毒,可毒是在什麼時候混入吃食,入了他的口中,他不確定。
咸寧帝最近都很是謹慎,近身伺候的人里——
順著刺歪了的短刀往上看,咸寧帝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高、和。”
“陛下!”高讓站得遠,踉蹌著靠近,雙手撐著咸寧帝的身軀,怒視自己親自調教出來的徒弟,又驚又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高和松開刀柄后,后退了好幾步,滿是鮮血的手顫了又顫,他抬起眼,滿眼狠戾地朝高讓笑道:“師傅,您看,您是內監總管,可您還能活二三十年!這輩子,我都會比您低上一頭。”
“是您教我的,要想在這宮里活下去,成為人上人,心就要狠!”高和吐了口濁氣,手不抖了,在高讓面前一直弓著的背慢慢撐直,“您為您的陛下盡忠,我也為我的陛下盡忠!”
高讓恨自己這麼多年,竟只看見他伏低做小,沒看出他的野心來,顫著手指:“你糊涂啊!”
就在這時,弓弦的震顫聲陡然響起,如波紋般蕩在人耳邊,高和臉色驟然煞白,猛地轉頭,就看見一直羽箭脫弦,刺破空氣,自上而下,精準地扎進了李忱的心口,箭尾仍顫顫不止。
咸寧帝捂著流血的傷口,借高讓的攙扶撐在御座上,他緊盯倒在地上的李忱:“朕這回就教教你,逼宮奪位,不是誰都能做的。”
李忱跪倒在地,才發現,一個弓箭手藏在紫宸殿的橫梁上,手中的弓弦還在震顫。門外傳來朱充嘶啞的喊聲:“殿下,禁軍太多,我們要抵擋不住了!”
他的父皇,是什麼時候藏了這麼多禁軍在宮里的?
他不知道。
李忱咳出一口血來,不由大笑出聲。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費心的籌劃,如何的志得意滿。
想起此前他與老二是如何作對,只為了那個儲位。想起更早以前,他是如何希望得到父皇的看重,又是如何因為一句夸獎而精神振奮。
單手撐在地上,李忱艱難地抬頭,雙眼看著御座上的人。
心口處流出的鮮血一直止不住,李忱用盡最后的力氣,笑得滿眼是淚,斷斷續續地問道:“我是長子……我是你的兒子,我該是儲君,難道有錯嗎?”
第75章
大皇子中箭身死, 高和見勢不對,從窗戶翻出逃走,高讓顧不上阻攔, 只因咸寧帝一口氣泄下來,再站不住, 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傷口很深,血早已將龍袍洇失了一大片, 很是刺目。
“去把藥拿來。”
聽到這句吩咐,高讓才想起什麼, 立刻跌撞著從咸寧帝床下拿出一個木盒, 取出褐色瓷瓶,將止血的藥粉灑在了咸寧帝的傷口上。不過刺進去的短刀他不敢妄動, 生怕出事。
眼看著血溢得沒那麼快了,又喂咸寧帝吃了兩顆提氣吊命的藥丸, 高讓才險險松下緊繃的弦。
無論是藏起來的禁軍和弓箭手,還是這些藥,都是咸寧帝在楊敬堯被定罪后陸續備下的。
如今的朝局確實如大皇子所說, 半數朝臣都歸攏于大皇子麾下。若咸寧帝主動動手,那在殺父弒兄之后,還會添上“弒子”的罪名。那般情勢,非咸寧帝所期望。
因此, 在大皇子步步緊逼時, 咸寧帝選擇了“守”——逼宮謀逆, 大皇子身死,就是罪有應得,寫上史書, 后世也挑不出錯。
只是沒想到,高和竟然會被大皇子拉攏,膽敢刺君。
這時,高讓耳邊傳來一聲輕響——紫宸殿的暗門被打開了。
紫宸殿自修建之初,就留有一扇暗門,以作危急關頭逃生之用,宮中只有少數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