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謀士起身拱手祝賀:“如此一來,楊敬堯通敵叛國的罪名是徹底摘不掉了,恭喜殿下,距離儲位又近了一步!”
李忱志得意滿,又在聽見“儲位”兩個字時,陡然生出了幾分不滿足,不過他面上神色不變,笑言:“陸驍識趣,不僅送來了阿術列的供狀,還把楊邁找著了!這次做得不錯,確實應該記他一功!”
謝琢的馬車在大理寺門前停下時,正巧遇見匆匆趕來的侯英。
兩人一起往官衙走,侯英說話有些急:“謝侍讀也聽見消息了?”他面露激動,“原以為楊邁不是死在了北狄人的刀下,就是已經被楊敬堯處理干凈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
謝琢似乎有些不解:“可是以楊敬堯的謹慎,應該不會留著把柄不處理。”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侯英解釋道,“我猜測,沒處理楊邁,一方面是因為楊敬堯根本沒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暴露,另一方面則是,楊敬堯雖為首輔,但實際沒什麼人可用。他家中貧寒,父母親族凋零,連這個楊邁都是同姓攀附,不是什麼正經親戚。想來,好不容易遇上個用著趁手的,楊敬堯暫時舍不得殺,這個把柄也就留下了。”
兩人邊走邊聊,到了官衙的議事房,發現所有人都到了。侯英與謝琢對視了一眼,知道今晚的大理寺肯定又要掌燈擎燭了。
這次大理寺辦事很快,不到兩天,楊邁的供狀就放到了咸寧帝的御案上。
關于楊敬堯如何將他安排入禁軍,如何讓他在押送兵械的途中往外傳遞消息,又是如何在馬料中下藥,如何告知北狄人押運隊伍的所在等等,楊邁全都供認不諱。
他還多次表示自己是無辜的,根本不知道楊敬堯到底想做什麼,他只是按照楊敬堯的吩咐行事而已,希望推勘官看在他自首的份上,能酌情減罪。
這份供狀立刻就在朝廷上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楊敬堯的親族親自指認,無論是時間還是別的全都對上了,幾乎沒有可狡辯的地方。極短的時間內,無數大臣紛紛上書,痛斥楊敬堯禍國殃民之心、殘害忠良之惡,請求咸寧帝下旨處決楊敬堯。
將畫押的供狀以及大理寺卿呈上的折子看完,咸寧帝又翻了翻御史臺呈上來的折子,低斥了一句:“沒用的東西。”
知曉這話中罵的是楊敬堯,高讓研著墨,笑道:“陛下,太液池里的荷花開得正漂亮,陛下可要去走走,散散心?”
捏了捏眉心,咸寧帝起身:“走吧。”
御輦至太液池附近,咸寧帝帶著高讓緩步行去。
“你說朕當年,到底有沒有做錯?”
高讓斂目,恭敬道:“陛下所做,無不為天下、為江山,何錯之有?”
在咸寧帝身邊伺候了三十年,他深知,這句話并非咸寧帝認為自己在謝衡的事情上做錯了什麼。
就像那句“沒用的東西”,不過是咸寧帝覺得楊敬堯沒有把首尾抹干凈,徒增事端,給他添了麻煩而已。
高讓跟在咸寧帝身后,在經過一片荷花時,聽見了兩個負責清理淤泥的內侍隱在荷葉之間,正在閑聊。
“這次是你跟著羅公公出宮采買,快跟我說說,那些刁民真的整日在茶坊酒肆里說閑話,聲稱楊首輔犯下的惡事是陛下支使的?”
高讓一個激靈,立刻就想出聲呵斥,咸寧帝看他一眼,揚手阻止了。
荷葉叢里,水波一圈圈蕩了過來,另一個小太監的聲音隨之傳來:“沒錯,那些刁民還寫了話本,說就跟那些戲文里演的一樣,陛下容不下陸家,也容不下謝家,所以才讓楊首輔動手的。”
“還寫了話本?”
小太監的嗓音尖細:“對啊,書鋪的店主說這話本買的人很多。我原本想翻開看兩眼,結果被羅公公打了手,現在都還紅著。”
“……”
帶著高讓走遠后,咸寧帝問:“你說那個話本里會如何編排朕?”
高讓持著拂塵,低頭不敢言。
“他們會說朕重用通敵的奸臣,說朕是非不分,說朕薄情寡義,說朕視人命如草芥,將凌云關拱手相讓,不把邊境守軍的人命當命看,還會說朕沒有容人之量,生性多疑,處心積慮暗害陸家,不配為天下之君。”
高讓聽得心驚肉跳,恨不得自己沒有耳朵。
咸寧帝眉間縈著一縷殺意,語氣仍是如常般緩慢:“楊敬堯詩作策論,沒一樣拿得出手,這些年來,朕提拔他,重用他,讓他坐在首輔這個位置上。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卻沒有半分長進!”
當初之所以選中楊敬堯,不過是咸寧帝想要一條足夠聽話、沒有能力反咬主人的狗。
這十二年來,楊敬堯的所有權勢榮華盡數握在他的手里,也如他所想,楊敬堯確實足夠聽話,讓他用著很是順手。
可現今看來,庸常之人,果然不堪大用,連一樁小事都辦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荷花瓣組成的心~謝謝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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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參考宋朝刑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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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洛京城中暗潮洶涌, 七月初五的朝會上,御史中丞將萬言書遞上御案,懇請咸寧帝即刻處死國賊、還謝衡清白, 以平邊境之怒,息百姓之憤, 昭謝家滿門之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