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英拍了拍官服,像是想把上面沾著的穢氣都拍掉,接著道,“不過有了這條線索也難辦,洛京有點家底的人家,都喜歡熏香。”
“范純仁作為兵部的官吏,見識不少,但他很確定自己沒在別處聞過同樣的氣味,說不定這熏香是某些人家專門定制的合香。”
洛京城中喜好熏香之人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去買香鋪調制好的成香,只有少數人才會花大價錢按照喜好定制合香。
想到這里,侯英便道:“接下來我準備去一趟宣和香鋪,看能不能取幾種合香給范純仁聞上一聞,謝侍讀可要一起?”
宣和香鋪是洛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香鋪。
謝琢想立刻應下,又面露猶豫道:“雖然很想和侯寺丞一同前往,但有幾分卷宗今日就要往上交。”
“如此確實不敢再費時間了。”侯英笑道,“我帶幾個人過去看看,若有了結果,我立刻告知謝侍讀。”
“好,那就等侯寺丞的消息了。”
散衙時,葛武一見謝琢,就將手里拿著的一封信遞了過去,又道:“公子,宣和香鋪的老板說了,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拿了十幾種合香給侯寺丞。”
“知道了。”謝琢接過信,“誰寄來的?”
“有商隊從凌北回洛京,陸小侯爺讓他們給您帶回來的。”
謝琢手上的動作立時滯住了。
從陸驍離開洛京至今,邊境的消息接連落入他耳里。
陸緒雖然還沒找到,但他安排的那個傷科大夫醫術確實精妙,大將軍陸淵已經從昏迷中清醒,不過傷勢太重,至今無法下地。趙鼎到凌北不久,干了幾件破爛事,立刻就被陸淵找著理由架空。
陸驍雖然幾年沒有回凌北,但凌北是陸家地盤,沒過兩天,陸驍就領著人與北狄大大小小打了幾場仗,勝負皆有。
謝琢慣常會克制自己的心緒,不讓這些情緒影響到自己的理智,但或許是這份思念實在太重了,越是壓抑,越是瘋長。
他有時會害怕聽見凌北的消息,害怕隔著千里遠的距離,得知陸驍生了病、受了傷。但同時又會在燈燭下,將消息里的每個字都仔仔細細拆解清楚,以想象陸驍如今面臨的情勢。
他明明已經表現得極為平常,但侯英會問,謝侍讀最近可是心思煩亂,夜臥不寧?葛武會告訴他,陸小侯爺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公子不要擔心。
這時,謝琢才發現,原來他的這些掩藏,根本什麼都藏不住。
馬車行了半程,謝琢才打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信。
信紙很薄,上面的墨跡深且匆忙。他仿佛能看見百里連營中,陸驍披著銀甲,滿身肆意的金戈血氣,執著墨筆匆忙寫下一行行字。
“夜里阿瓷幾次入夢,想來,我想阿瓷,阿瓷亦是思我念我。凌北局勢尚能應付,無需掛念,你獨自在洛京,更要小心。”
絮絮叨叨地寫著不要受涼、好好吃飯、喝完藥記得吃糖之類的細碎小事,又意氣風發地寫下:“……耶律真確實難對付,我幾次都差點中了他的詭計,不過最終我都識破了。此番,我要前往秦望山,不少人都說耶律真是狼王,我這便帶人去掏了他的狼窩。”
信的末尾,筆鋒一轉,陸驍又叮囑:“阿瓷一定要記得想我。
”
生怕他把他忘了一般。
謝琢浸涼的指尖捏著信紙,像是要從上面汲取溫暖,將這一行行墨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目光最后定在末尾那句話上。
無需記得,這早已成了本能。
第67章
一連幾日, 侯英身上都透著一股濃郁的香氣,遠遠就能聞到,大理寺中不少人都會避著他走。
謝琢正坐在案桌后, 低頭復核堆積的案件卷宗,見侯英走過來, 先起身將窗戶推開來通風。
侯英無奈:“謝侍讀,倒也不必如此緊張!”
謝琢站在好幾步開外,沒有靠近的意思:“侯寺丞身上, 少說有十幾二十種香料的氣味,聞著太熏人了。”
撈起衣袖左右聞了聞, 侯英疑惑:“真的有這麼多氣味?我自己怎麼半點聞不出來?”
他一說起就開始心疼了, “你是不知道,我每次燃香的時候, 都感覺自己燃的全是銀錢!那些定做的合香,指甲蓋那麼大一點都貴得我肉疼!若不是香鋪的店主深明大義, 沒讓我給錢,不然,把大理寺整個衙門賣了都付不起。”
謝琢抬頭看了看大理寺有些老舊的房頂:“侯寺丞所言的確不錯。”
侯英笑出聲來, 又揉了揉鼻子,“我這幾天每天都被熏得頭暈腦脹,你是不知道,獄里氣味本來就駁雜難聞, 我現在又天天在里面點熏香料, 味道更加奇異, 連獄吏都跟我說鼻子有點受不住了。”
香料聞多了燥火,謝琢給侯英倒了杯茶:“有眉目了嗎?”
侯英道了聲謝,端著喝了半杯:“我找香鋪的店主要了好幾種, 全給燃了一遍,范純仁都說不是。”
謝琢蹙眉:“他真分辨得出來?”
“我也不確定。”侯英也有點說不準,“不過還能怎麼辦?現今陛下催得緊,又只有這一條線索,除了往下追查,沒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