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剛踏出臥房門就被等在門口的葛武攔住了。
“公子,宋大夫叫藥童來了一趟,傳話說,您有大半個月沒去千秋館復診了,宋大夫還說,要是您再不去,他就帶著藥箱上門來。”
被冷風嗆地咳嗽了兩聲,謝琢緩了緩氣息:“我知道了。”
葛武也擔憂:“公子,您這咳嗽斷斷續續一直不見好,我們這兩天就去趟千秋館吧,若您寒疾又犯了怎麼辦。”
“那不正好?”
葛武糊涂了:“什麼?”
“沒什麼。”謝琢望向亮著燈的書房,“過兩日就去,你去睡吧。”
推開書房的門,陸驍正坐在榻上擺弄著雙陸的棋子,見謝琢進來,鋒銳的眉眼立時綴上了笑:“你終于來了!”
這一刻,謝琢突然就明白,從前寒疾發作,他失去意識,無保全自身之力,所以一向厭惡寒疾,但現在,他竟然會有些期待。
只因為眼前這個人。
他希望看到他因他慌張,因他擔憂忐忑,會為照顧他忙前忙后,會守在他的臥房外,背影如銀槍如堅盾。
他是貪求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極力克制和回避,一直以“陸小侯爺”的稱呼劃為界線,一直不斷地、反復地告誡自己。
直到陸驍親手打破了那個界線。
如今,謝琢直面內心,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貪婪。
他就像久旱的土地,一旦得到了一點甘霖,就會毫無節制地去索取、去貪求,得到了一點在意、一點關心、一點愛,就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直到將這個人全部霸占。
他一步步地走近,然后坐到了陸驍對面的位置。
陸驍沒有發覺謝琢剛剛的出神,將一杯茶放過去,細致叮囑:“不燙,是溫的,剛好可以喝。
”
“好。”
茶水溢入唇齒,謝琢忍不住想,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可知道,我就如難填的欲壑,貪心不足。
兩人又開始打雙陸棋。
陸驍盡量把每一局的時間都延長,一局,兩局……直到三更。
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套著護腕的手支著下巴,陸驍語氣如常:“突然困了,延齡介不介意再把這張榻借給我睡一晚?”
“當然——”故意將陸驍的心思提起,謝琢才說出后半句,“怎麼會介意。”
半夜,陸驍本就警覺,睡得也還不沉,在聽見開門的聲音時,立刻睜開了眼睛。
他夜視能力極佳,自然發現書房的門還好好關著,那就只可能是隔壁傳來的動靜了。
想了想,陸驍還是放不下心,坐起身,披上外衫,準備去外面看看。
院中,燈籠依然亮著,謝琢墨發披散,穿著單薄的雪色寢衣,立在檐下。
聽見腳步聲,謝琢轉過頭:“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我本來就睡得淺,”陸驍站到謝琢旁邊,替他擋著吹來的風,問他,“是不是又驚夢了?”
謝琢神情倦怠,夜里的冷意凍得他面色發白,同時,越發顯出了他的墨發和眉眼,而露出的后頸延伸到衣領下,又與清瘦的肩胛、腰線,組成了極為引人視線的弧度。
讓人無端生出些旖旎的念頭來。
“嗯,突然從夢里驚醒,就有些睡不著了。”
陸驍移開視線,將自己披著的外衫裹上謝琢的肩膀,又克制了想幫他把散在鬢邊的頭發別到耳后的想法,莫名有些結巴:“你先去睡,我、我看——”
謝琢笑道:“可今夜沒有月亮。”
他雙眼像是含著別的惑人的意味,又被隱約的笑意沖淡。
陸驍閉了嘴,看月亮不能用了……他開始艱難地想,找個什麼理由,才能在門外守到謝琢睡著。
然后他聽見謝琢的聲音:“臥房中也有一張榻。”
陸驍呼吸一滯:“什、什麼?”
謝琢重復:“我說,臥房里也有一張榻,如果馳風愿意,去那里睡一晚可好?你在時,我很少驚夢。”
直到將棉衾放到榻上,陸驍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阿瓷、阿瓷怎麼可以……不對,他怎麼能答應和阿瓷同睡一間房?
可想起謝琢面色蒼白、難以成眠的模樣,一切別的想法都被拋諸腦后。
心底又泛起一點歡愉和柔軟——
阿瓷說,他守著,才能睡好。
第48章 第四十八萬里
第二天, 陸驍醒來時,發現屋內炭火半熄,謝琢已經房中了。
院里有人走動, 聽腳步聲,應該是葛叔。
陸驍起身, 坐在榻上, 一時間不太敢推開門走出去。
昨晚沒抵住誘惑, 就這麼在阿瓷的臥房里睡下了。要是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出去, 葛叔會不會用燒火鉗把他打出去, 或者以后再也不給他開門了?
陸驍代入了一下,雖然他的小侄女陸催雪現在路都還走不太穩,但要是以后, 他大清早在院子里練槍法, 發現有一個男人從陸催雪的臥房中走出來,明顯是睡了一夜的模樣, 那他肯定會直接把槍擲過去!
于是陸驍起身將棉衾折疊整齊,耐心等著,直到葛叔的腳步聲往廚房去了, 他才連忙打開門, 準備閃身進到隔壁的書房, 假裝自己昨晚是在書房睡了一覺。
然而沒想到,他剛剛關上臥房的門, 就聽葛叔笑吟吟地招呼:“小侯爺起床了?朝食已經準備好了,可要用一點?”
陸驍腦子懵了一瞬, 腳步僵硬地坐到桌邊:“對,起床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