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重新在石階坐下,伸直長腿,隨便撿了塊小石頭在手里拋來拋去:“所以,無論徐伯明怎麼辯駁,陛下都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望著地面上刀劍砍出來的痕跡,沈愚發散了一會兒思維,突然問:“陸二,你說這次的事情,會不會是大皇子在背后操縱啊?還是只是那個叫溫鳴的人,忍無可忍,一朝爆發?”
陸驍半點沒掩飾自己的不屑:“就李忱那腦子,能做成這事才有鬼了!”
他心里其實很激動,所以才會大半夜地在校場舞大刀。
要不是因為必須保密,陸驍巴不得告訴所有人,知道是誰在幕后動手的嗎?知道是誰一根手指就把徐伯明這個老賊扳倒的嗎?知道是誰這麼聰明嗎?
是我家阿瓷!
但這話只能憋著,悄悄在心里喊兩回。
反正沒人知道他是在說誰,陸驍開始放心地使勁兒夸:“如果幕后真的有人在操縱,那他必然十分善于洞察人心!無論是盛浩元、吳禎、徐伯明,還是溫鳴,他都把他們看得十分透徹、把握得格外精準!”
陸驍越夸越起勁:“而且,他還需要非比尋常的耐心,不能隨隨便便動手,打草驚蛇,讓他們心生警惕。必須要攻其不備,讓徐伯明他們沒辦法及時找出脫罪的方法!”
禁軍圍了秘閣不久,陸驍就得到了消息。
這段時間里,他仔細推敲過,要是換做他,他會怎麼做。
然后發現,幾乎沒有更好的做法。
如果是安排某個人去敲登聞鼓鳴冤,那從敲登聞鼓開始,到咸寧帝知道這件事,中間一長段時間里,任何變數都有可能出現。
或者,登聞鼓敲了,事情還沒能傳到咸寧帝耳朵里,人就已經先被徐伯明一黨滅口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讓御史臺風聞奏事也是同樣。
只有在制科考場這樣極為封閉的場所里,咸寧帝、溫鳴、徐伯明、禮部尚書都在,才能將事情的變數控制在最小。
想到這里,陸驍眼中又露出幾分得色——阿瓷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徐伯明那老賊根本就無法翻身!
沈愚聽完,卻覺得:“真有人能布置出這殺局?我不信,我覺得是溫鳴忍無可忍的結果,誰讓盛浩元他們這麼猖狂,逼得溫鳴連命都不要了。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朝中許多人都和沈愚意見相同。
只因咸寧帝會親臨制科考場這件事,誰都無法預先安排,而這卻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夜色下,徐、吳兩家府外火把明亮,更有不知道多少人的燈燭整夜不敢熄。
葛武腳步匆匆地進到謝琢的書房,匯報道:“公子,徐伯明的二女婿趁著天黑,親自去了內閣首輔楊敬堯的府上,應該是去求救的。另外,御史臺幾個官員家中也接連被人拜訪,上門的都是徐伯明的朋黨。還有公子讓盯著的幾個大皇子一派的官員,也悄悄聚在一處商議。”
“楊敬堯?他很聰明,從來都是按著陛下的心意辦事,這次肯定明哲保身,輕易不會趟這渾水,徐伯明的二女婿不一定能開出足夠的價碼。”
燭火下,謝琢正一筆一筆耐心臨帖,已經寫了厚厚一沓宣紙,他語速不快,“不過,大皇子應該也會找人去拜訪楊敬堯,這是徹底解決二皇子的好機會,他不會放過。
”
葛武憂心忡忡,有些不安:“公子,徐伯明雖然已經被關進了詔獄,但有沒有可能還會被放出來?”
越想越是忐忑,“他在朝中這麼多年,手里又捏著那麼多人,那些人如果不想死,應該只有救出徐伯明一條路可以走。那……那這樣一來,會不會讓徐伯明逃了?”
“你要知道,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朝廷,也是陛下的朝廷。”謝琢每一筆依舊沉穩,不慌不忙,“如果徐伯明沒有直接被投入詔獄,那他捏在手中的人就還有用。但只要徐伯明被關入詔獄,那他就會面臨一個困境。”
收了尾,謝琢擱筆,用濕布巾擦了擦手上的墨跡,一邊道:“若沒有人為他求情脫罪,那麼,陛下會很快下旨定罪。如果有人為他求情脫罪,那麼,求情的人越多,陛下只會越想他死。”
無論何時、何種境況,都不能高估一個皇帝的心胸和氣量。
這是他們謝家用數條人命換來的教訓。
將濕布巾放下,謝琢吩咐:“你也熬了大半夜,去睡吧,就算此次不成,日后也還有殺徐伯明的機會。”
葛武雖然心里還是不安,但他向來對自家公子格外信服,聞言點了點頭:“那我去睡了,公子也莫要太晚。”
大楚是每月逢五逢十才召開朝會,可第二天上午,文華殿中的熱鬧程度與朝會相差無幾。
今日本該盛浩元前來輪值,但盛浩元現在身在詔獄,咸寧帝又在盛怒中,不少人都擔心觸了霉頭,于是頂替盛浩元來文華殿的,就是資歷最淺的謝琢。
他安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若隱形人。
“徐閣老雖是主考官,但從出題到將題目展示于廳額,其間可不會只經一人之手,誰敢保證,不是有人故意看了題目,再對外泄露,只為陷害徐閣老?若徐閣老就這般被定了罪,那真正的主謀則會逍遙法外,誰能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