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愚聽著陸驍的描述,知道他肯定又想凌北了,拍了拍陸驍的肩膀,權當勸慰。
沒想到陸驍“嘶——”地抽了口氣。
沈愚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我難道忽獲神力,一巴掌把陸二的肩膀拍碎了?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沒一會兒,兩下敲門聲后,一個身形勁瘦、穿深色短褐的年輕男人推門進來,先笑瞇瞇地朝陸驍喊了聲“侯爺”,又喊了聲“世子”。
等門關嚴實了,沈愚注意力從自己手上移開,上上下下打量張召,眼神一亮:“我肯定猜中了,陸二,你是悄悄從雍丘走了,但總要有個‘陸二’留在雍丘,管著行宮督造。”
他壓著聲音,語氣興奮:“是不是像話本里一樣,你讓張召戴上人皮面具,假扮你守在那兒了?”
“你去給我找張人皮面具來?我出高價買。”陸驍使了個眼色讓張召過來,一邊滿足沈愚的好奇心,
“不過也差不多,我先假意把張召派出去,又說自己被馬蜂蜇了臉,恥于見人,這馬蜂毒,嗓子也跟著啞了。等我半夜走了,張召穿著我的衣服遮著臉窩在房間里,沒人發現得了。今天天還沒亮,他騎馬從雍丘往洛京走,我從長垣往洛京,半路上正好換回來。”
沈愚撫掌,賣弄自己為數不多能記得的成語:“好一出移花接木!”
陸驍不是很想搭理他。
等張召走近,陸驍脫下黑色麒麟服,只穿白色內衫,又徑自拉開衣領,露出肩膀上還在滲血的傷口。
沈愚猛地瞧見,沒個心理準備,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自小長在洛京,家里仆從環繞,連磕碰都很少,更別說這種深可見骨的傷口了,簡直是看一眼晚上就要做噩夢的程度。
作為親隨,張召從小跟著陸驍,長在邊關,上過戰場,對再猙獰的傷都見怪不怪,瞧了瞧:“侯爺,你這傷口怎麼又裂了?”
沈愚白著臉,心虛地湊近,還不忘捂著鼻子擋血腥氣:“什麼時候傷的,運糧的路上?不會是我剛剛一巴掌拍裂的吧?”
陸驍不怎麼在意:“在宮里就裂了,你那一巴掌,最多只能讓它裂得更血肉模糊一點而已。”
“陛下也拍你肩膀了?”沈愚看著陸驍的傷,覺得自己的肩都跟著疼了起來,“運糧這事,你只去這一趟,還是后面還要再去?”
張召見陸驍額頭上出了一層虛汗,代他回答沈愚的一連串問題:“就是路上傷的。第一批軍糧已經到了凌州,第二批剛籌措好,這一回大公子特意派了人來接,不用勞動我們侯爺了。”
他熟練地清理好傷口后,打開藥瓶,“侯爺,你這傷口先是騎快馬回來,路上顛裂了,馬上又淋了大雨。好不容易消停,進了一趟宮,又給拍裂了,真夠多舛的。”
陸驍懶得聽他念叨:“你怎麼能跟你爹一樣,閉嘴,上你的藥。”
沈愚也湊過來:“陸二,你傷口看起來這麼深,可你怎麼一聲都不叫啊,難道不疼?”
“滾,你來試試?”陸驍聲音都是繃著的,“老子只是忍著而已!”
他隨意朝窗外一撇,正好看見一個身穿月白文士服的人走在街上,抬抬下巴,“巧了,阿蠢,喏,讓你不能戴金冠配玉腰帶的那個誰。”
“說了不要叫我阿蠢!”沈愚透過窗戶縫往樓下看,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奇了怪了,明明街上人不少,偏偏這個謝延齡就是有讓人一眼先看見他的本事!不過這一層又一層的文士服穿著,他真的不熱?我都快出汗了!欸,他這是去哪兒?”
陸驍懶懶靠著窗:“沒看見招牌上寫著‘千秋館’?”
“剛散衙就去醫館啊,”沈愚坐回來,夾了塊點心吃,“我爹前些日子還說呢,這個謝延齡頗得陛下看重,觀陛下言行,有培養提拔之意,有點像是陛下給未來儲君預備的閣臣。就是身體太差,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入閣的年紀。這不,聽說前兩天才告了病,在家休息。”
告病在家?
陸驍眼神玩味,明明昨夜,這人還跟他在破廟住了一晚,天亮才各走各的。
千秋館的里間,謝琢正由一個胡須花白、精神矍鑠的大夫把脈。
“明明一直低熱不退,公子怎麼現在才來?”
謝琢解釋:“前兩天才告了病,翰林院里堆積的事務不少,還要到文華殿輪值,今天無論如何都是要去應卯的。”
“強撐著很好受?公子此番即便服藥,也要難過好些日子。”大夫瞪了謝琢一眼,提筆寫藥方,語氣不怎麼好,“別的話宋某人嘴皮子說破,公子也不會聽,干脆就不說了。”
謝琢只是笑,不敢輕易接話。
等宋大夫吩咐藥童按方子去抓藥,謝琢才問:“最近可有翰林院的人來館里看診?”
宋大夫斜著眼,沒個好氣:“我面前不就有一個嗎?”
謝琢又是笑。
宋大夫被笑得沒什麼脾氣,還是沒忍住:“公子是想做什麼?都說了多少遍了,少受寒,少思慮,少操心,少費精力,少耗心頭血,還想不想活命了?”
謝琢左手壓著右側衣袖,慢悠悠地往宋老大夫面前的硯臺里添上清水,緩緩磨墨,睫下的眼靜若深淵,讓人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