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寧吶吶道:“那……還遞嗎?”
“遞。”邵云朗將?戰報遞還給?崔寧,“但牲畜和其他繳獲的物資數只報上?兩成,剩下的八成我們自己留下。”
這不是?邵云朗第一次這麼干了,崔寧小心道:“以前都扣下兩成,上?報八成……如今要反過來了?”
他隱約察覺到邵云朗的意圖,驚的口干舌燥,他知道自己身負監軍之責此時應當及時向?朝中稟明秋水關中的異動,可他卻又想起邵云朗方才的話。
太荒唐了,一國之君,竟然要把刀遞到敵人手?里!
恍惚中,他又聽邵云朗開口。
“朝中疑心已起,今秋的軍餉往好了想,可能?會?被克扣,往壞了想,怕是?又要重蹈五年前的覆轍。”邵云朗眸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本王也不愿軍中再有將?士餓死,留下這八成,也不只是?本王的私心,崔大人考量一二?吧,本王先去卸甲了。”
崔寧恍恍惚惚的出了議事廳,手?里薄薄的一頁紙此時卻仿佛重逾千斤。
煜王那句“私心”,他真?真?切切的聽在耳朵里,心里頓時只剩下了驚駭:他竟然真?的敢承認!
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心腹?還是?在試探他的立場?
崔寧心亂如麻,他知道若他仍據實上?報,煜王看在他老師顧蘅的面子上?也不會?殺他,但從此也再不會?信任他。
城樓下,篝火正炙,那些半大小伙子圍著烤羊吃肉跳舞,喝著從蠻族那里繳獲的美酒,每個人臉上?都是?無畏的鮮活朝氣?。
五年前的新?兵長成了老兵,正眉飛色舞的給?新?人講挨餓時挖草根吃皮鞋的事,還有那年沒熬過去的人。
曾經的苦痛褪色,在酒香肉香里化作笑談。
“從王爺接手?秋水關,咱們就沒打過敗仗,也沒挨過餓了!”那老兵一口干了杯中酒,回頭看見崔寧,抬手?招呼道:“崔大人,吃肉嗎?唉?你怎麼了?”
崔寧神色怔愣半晌,拒絕了那人的邀請,轉身腳步卻堅定?了。
待他走后,老兵將?一群湊熱鬧的新?兵蛋子轟走,一路小跑著去了秦靖蓉的居所,通報過后便進了院子。
邵云朗和秦靖蓉正站在沙盤邊推演討論,那人見狀放低了聲音,“王爺,您的吩咐小的辦完了。”
邵云朗點頭,“去領賞。”
那人便歡歡喜喜的走了。
秦靖蓉見狀笑道:“用這種?招數引崔寧就范,倒是?不像你的手?段,阿遠教?的?”
“怎麼就成了他教?的了?”邵云朗好笑道:“只是?有的時候會?想想,這件事若是?他會?怎麼處理,便能?想出答案了。”
“哦,心有靈犀唄……”秦靖蓉丟開手?上?的小旗子,哼了一聲,“不玩了,你倆成天變著法子膩味我。”
邵云朗一早就看出她有些困倦,卻又嘴硬著不肯休息,見她自己找了臺階下,便趕緊扶著她回屋,邊走邊問道:“朝廷不是?說天云河那片地要劃為兩個郡嗎?要遷移百姓來耕種?,還要修筑防御的堡壘,雍京那邊派了誰來主?事?”
“說是?新?上?任戶部尚書,也不知是?哪個上?任就外調的倒霉蛋,不過聽顧蘅說,這人奸猾至極且極會?操縱人心,還擅長挖墻腳,這若是?個不好打發的,難保不會?發現你那一萬人馬……”
一絲寒意自邵云朗眸中滲出,他輕笑道:“若是?個安分的,便能?省去本王不少麻煩,若不安分,那本王只能?想法子教?他安分了。
”
……
西南的夏來得比中原腹地要晚上?一些,到了八月末,草原上?的野花才盡數盛開,時不時有開始學飛的雛鳥撲騰著稚嫩的翅膀低低的掠過草地。
邵云朗叼著根草,躺在山坡上?,反復看自己手?里的信。
這還是?兩個月前,顧遠箏給?他的回信。
他倆通信一次頗為不易,怕信鴿被有心人攔截,所以都是?用信得過的人去遞信,如此一來一回,便要好些時日。
但時日再長,這兩個月也該有個回信了,何至于等了這麼久?
該不會?出事了吧……
“王爺!!”親衛遠遠的策馬喊話,又不敢再往前走,生怕踩到他家主?子,“王爺!那戶部尚書到了!”
邵云朗一個挺身坐起來,丟開嘴里的草梗,哼笑道:“本王倒是?要看看,這戶部尚書能?讓顧相如此評價,莫不是?生著三頭六臂?!”
他手?指抵唇,吹了聲口哨,一匹鬃毛如火的馬便自河邊跑來,這神駿通體棗紅,唯有四蹄似踏著新?雪,遠遠的嘶鳴聲便驚得親衛身下馬匹驚懼不安起來。
它奔至邵云朗面前,乖順的低頭,邵云朗摸了它兩把,扯著韁繩翻身上?馬。
“走,咱去會?會?這位頗有手?段的尚書大人去!”
邵云朗都想好了要給?這人一個下馬威,也讓他好好知道這秋水關是?誰的地盤,這位尚書大人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別插手?不該管的事,他自然也不會?多做為難。
他一早就把這個意思透露給?了底下的人,還派了最是?愣頭青的新?兵去迎那位尚書,所以在看到城門口處一群人圍著馬車時,也沒感?到有什麼意外的。
“你說你是?尚書你就是?啊……”一少年手?臂搭在另一少年肩上?,站得歪歪扭扭,語氣?更是?無賴至極,“小爺還說我是?丞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