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慧嫻皇后離世不足半載,先帝就另立新后,還大肆重用其母族權貴,鬧得朝堂一片混沌污濁。
廉溪琢曾暗地里查過,當年時疫來得蹊蹺,慧嫻皇后深居簡出做好了萬全之策,卻還是難逃一劫。
細究其中未必沒有人蓄謀奪位。
成王敗寇,所謂意外牽扯導致落沒的廉氏一族,也不過是政治斗爭中的犧牲品罷了。
“在想什麼?”
紀懷塵端著兩碟冒熱氣的菜肴進門,順勢抬起胳膊肘挪動燈盞,使屋里的光線更亮堂些。
炭火下廉溪琢的容貌褪減妖嬈,平添愁郁風姿。格外是那微微蹙緊的眉結,愈發生出一種不忍久視的孤憫感。
他丟開捏太久都快變型的甜栗子,沒做回答,反道:“又到吃飯的時辰了?”
話音一落,紀大將軍面龐陡增尷尬。
為完成‘燈火通明、飯菜鮮香’承諾,在福恩寺這幾日飯食都是他親手做的。
不能說難以入口罷。
但色香味切實是一樣沒占..........
幸而寺廟吃齋,總不至于弄些雞鴨魚肉來練手。所以即使是火候太過燒成焦炭,糊味兒還是勉強能忍受。
廉溪琢掃了眼菜碟,中肯評價:“有進步。”至少看得出哪坨是豆腐,哪捆是黃瓜。
“真的?”
紀懷塵一喜,慣常冷漠淡然的臉頰泛上層薄紅。“可惜外院也屬寺廟地界,我給你買了酒。若能對月暢飲,想來你會開心。”
廉溪琢勾唇,這顆榆木腦袋會轉彎后好像連話都變多了。
不再似以前那般沉默木訥,偶爾蹦出一兩句俏皮話倒令人訝然。
“怎麼了?”見他不語,紀懷塵抿抿唇,探手在臉上一頓胡摸。
廉大學士這回是真笑了。
長眸彎彎,恍惚回到十七八歲看人出洋相的時候。
許是紀懷塵被這笑聲感染,片刻,他望著自己沾染柴灰烏漆麻黑的手掌,也低頭輕笑起來。
日暮漸沉,點燃炭盆的房屋以及香味尚可的晚飯,在北風肆虐中顯得質樸而溫暖。
天地昏黑無光,僅剩一間半大廂房透照澄凈燭火。
兩個在貴胄氏族中格格不入的青年,這一刻對面相望,心有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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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大人被驅逐出境了。
新上任當國主的那個首肯的。
“陛下,奴不敢罔顧圣令,可奴確實沒辦法呀。”
喚月一臉苦大愁深,就差沒跪下來扒著藺衡的褲腿阻止人進門了。
“殿——不是國主陛下說了,若誰膽敢放您進長明殿,就把那人腦袋砍下來懸門示眾。奴低微卑賤死不足惜,但您好歹顧全著國主陛下的心情啊。”
三個月前,打死喚月他也不會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會站在殿門外攔阻國君大人。
..........并且是以主子被折騰得太狠,暫時不愿在床榻上看見那個狗皇帝的理由。
當然,原話他是萬萬不敢吐露的。
只能一邊咬緊牙關擋住殿門,一邊祈禱兩位菩薩早日和好,省得他們這些做侍從的夾在中間兩面為難。
藺衡望著寢殿大門,從最初的納悶,過渡到無奈嘆氣,最后變成寵溺失笑。
整個過程瞬息便已完成。
速度之快險些讓喚月驚掉下巴。
慕裎那會兒氣沖沖關門上鎖,他還擔憂的緊,生怕藺衡動仄暴怒血洗長明殿。
這會兒看來,若不是國君大人氣糊涂,那就是自家主子手段高明,把人從里到外拿捏得死死的。
慕裎:手段不存在,也就有恃無恐、恃寵而驕、仗色欺人巴拉巴拉~
難得晚間響起幾聲蟲鳴,藺衡頓足在臺階下首,使喚宮人搬來軟椅和整套茶具。
瞧這架勢,儼然是進門不成,預備在殿外喝茶賞月打持久戰了。
風旸在屋里同是一驚,委婉勸說無果,只得猶猶豫豫將看到的情況報告給慕裎。
“不用管他。”
小祖宗含著糖塊翻看話本,任由侍從捶背揉腰。
“以后多長個心眼,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少聽些花言巧語比什麼都強。”
風旸乖巧點頭,順帶更乖巧的沒點破國主大人把自個兒也罵進去了的事實。
“主子,依奴看您還是適當斂斂氣性罷。雖說陛下疼您寵您,但萬一晾太久惹得陛下破門而入,恐怕您又得好幾日下不來床...........”
遭慕裎回眸一瞪,風旸登時聲音弱下去半截。
“主子息怒,奴是擔心您身子不好,就不能暢快吃小廚房新做的蜜餞了。”
萬事甜點可解。
果然,小祖宗瞪完還不忘隔空向殿外翻白眼。“他敢!今日寢殿大門添條裂縫,明日本君就要他半條狗命!”
好罷。
倘若藺衡破門而入,真少半條命的估摸會是自個兒...........
氣勢本就輸下去半拉,再聯想到最近兩日的凄慘遭遇,慕裎不免怒火中燒,恨不得當場將某藺姓男子抓過來痛毆一頓泄憤。
狗皇帝!
分明昨晚答應的好好兒的,小縱怡情,大縱傷身。
當他不知疲倦的嘛,來了一回又一回!
都慘兮兮、哭唧唧的撒嬌叫夫君了,還想讓他怎麼樣?!
生氣!
很生氣!
腦門劈里啪啦響的那種生氣!
“傳本君御令,宮里凡姓藺的都不許踏進寢殿半步!經手的點心不許送,縫制的衣裳不許擺,睡過的被褥不許蓋!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