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恢復朝綱,我想到南方戍衛。”
一言出,不光是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就連藺衡想和小祖宗掰扯的閑情都立即消散下去。
南方是南憧國界里比較特殊的一部分,新帝登基將滿三年,舊朝勢力錯綜復雜。看著國泰民安,實則暗潮洶涌。
藺衡過去曾派遣去了很多人手密切打探,原先廉溪琢也在派遣人員的名單里。只是他登基突然,身邊不能缺少心腹。加之國君大人威望頗高,整頓朝野的手段又凌厲,南方一群烏合之眾暫且成不了氣候。
在這個節骨眼廉溪琢突然提出要戍衛南方,他打的什麼主意,藺衡不用想都知道。
紀懷塵本想出言阻止,給人當大侄兒的那個倒先開口了。
“南方下設三城,安亭適宜閑居,桐陵繁華最盛,蕪葦多產醇酒和美人。嗯...........孤的左相,當真是會挑地方。”
“左相?”
莫名其妙被升官的廉溪琢露出更加莫名其妙的表情。
“南憧何時有左相一職了?”
“剛有的啊。”藺衡往嘴里遞進一根炒豆芽。“官印跟文書晚飯前就會送到將軍府。”
眼下還不到午時,升官一說顯然是皇帝陛下才編出來的,旨在于要把人給留在皇城。
廉溪琢不覺好笑,沒像以往那般叫囂著罵咧,而是靜靜坐定。
“我不是要逃,在將軍府呆得太久,都忘記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了。長則三五年,短則三五月,我一定回來。”
“隅清...........”
紀懷塵深深擰眉,就在幾天前,他也對藺衡說出過同樣的話。
或許旁人無法理解,離開真的不是因為逃。
只是對著一個深愛過多年的人,實在難以淡然道出那句從此天涯路遠,你我各生悲喜。
“我不是來找你商量的,陛下。”
廉溪琢停筷,妖嬈俊美的臉上滿是認真。
“臣以廉親王的身份向您懇請,允臣去戍衛南方。”
第72章
小舅舅既拿出親王身份,藺衡就知道他已經是下定決心了。
南憧老國君在世時曾給廉溪琢賜過一道密旨,日后不論哪位皇子登基繼承大統,親王令鑒均可在緊要關頭保全自身。
代價是令鑒效用僅此一次,從此便淪為庶民,不再與皇室有任何瓜葛。
眼下廉溪琢并無性命之憂,卻愿意以尊貴地位換取三五個月的自在日子。
這著實讓藺衡有些詫然,亦有些不忍。
“非要這樣嗎?”
慕裎輕聲詢問,他與廉溪琢之間相處的時間雖短,但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個沒有絲毫架子跟貴胄俗氣的小舅舅。
“要不我陪你去逛奇珍館?阿衡攢了好多好玩兒的物什,你瞧見一定喜歡。”
“不用啦。”
廉大學士莞爾,抬手揉了揉小祖宗的后腦勺。
那副慈愛模樣,比先前所有時候看上去都更像一個長輩。
“這些年隔三岔五的奔忙,總以為見過很多世面,直到病了這一場后我才發現原來不是。聳立云峰,巍峨長川,無不令人心馳蕩漾。”
“這世界是我一生只來一次的地方,怎能拘泥皇城,不出去看看呢?”
他嗓音很平靜,甚至充斥著一股講故事的敘述感,可藺衡還是聽出了失落。
是啊。
若非心無牽掛,誰會喜歡顛沛流離的生活,誰又不向往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隅清,你要是不想,我可以搬到城防營里去住。將軍府那麼大,我們也不一定會常常見面。
”
紀懷塵垂眸,言辭中盡是道不明的黯然酸楚。
不為其他,只因他明白,自己是整個席間最沒有資格勸人留下來的那個。
“好啦,不必啰嗦,我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廉溪琢笑笑,將一塊刻有金盞花瓣的鑲金令鑒遞給國君大人,而后側目望回紀懷塵。
“兄長,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多加保重。”
“若他日遇上好姻緣,切記別忘跟我也留意留意。”
“不論走到哪兒,我都會祝福你的。”
風輕云淡的三句話,便遮蓋住十幾年如一日的相思持守。
他滿面笑意,看上去似乎真的是走出了桎梏。就連談及姻緣,也能面不改色的說一句,我會祝福你的。
祝福什麼呢?
也許是祝福紀懷塵一切安好。
再也許,是祝福自己罷。
從此孑然一身瀟灑,不做誰的人間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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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麼個插曲,一頓本該談笑風生的家宴頓時變得索然無味。
所幸經過國君大人屢次的威逼利誘和走心勸解,廉大學士總算肯松點口了,臨走前將離別的日期改到上元節后。
而紀懷塵還沒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緩過氣來,盯著紋絲未動的飯碗看了良久,最終在慕裎的嘆氣聲中倉促離席。
“有用嗎?”
小祖宗支著下頜發呆,半晌發現實在琢磨不透,只得嘗試尋求一下外援。
“十天到底能干什麼呢?讓小舅舅回心轉意?還是讓紀大將軍陡然開竅?”
“紀大將軍?怎麼這會兒不叫懷塵哥哥了?”
顯然往嘴里丟花生米的國君大人重點并不再此。
“我在和你說正事。”慕裎微怒。
“我也在和你說正事。
”藺衡不甘示弱。
氣氛立即變得劍拔弩張。
時隔一盞茶,太子殿下望著挑完花生米又轉頭進攻氣鍋悶魚骨的人形醋缸,莫名勾唇失笑。